日前，山东省第四批签约评论家公布，为山东美术评论领域注入了鲜活力量。在山东美术创作蓬勃发展的当下，美术评论既是解读艺术语言的钥匙，更是推动新时代艺术生态进阶的重要力量——而青年评论者的锐见与思考，正是这份力量中最鲜活的注脚。
为捕捉这份蓬勃的新生力量，文化视界网＆中华网山东特邀此次入选的山东省第四批签约评论家、山东大学博士后、济南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张嫣格开设【言之有格】专栏。兼具学术深度与实践视野的她，深耕美术评论领域多年，其见解兼具学术深度与时代敏锐度，恰是山东青年美术评论力量的典型代表。“言之有格”，蕴含评论的品格、见解的格调与表达的风格。本栏目将聚焦美术创作现场，解析当代艺术家的探索轨迹，探讨评论话语的创新路径，既为创作者提供理性参照，也为公众打开理解当代美术的新窗口。
——编者按
王沂东写实油画的乡土情结与民族化语境
摘要：新时代背景下，王沂东的写实油画融合了中西方的审美特征，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通过图像语言探究王沂东写实油画的乡土情结，以及背后隐含的民族化语境。本文从王沂东画笔中农民形象、到富有地域风俗特征的风俗人情，解析他对中国写实油画的中国身份表达，呈现出富有历史的厚重感、时代感和现实感的视觉图像，体现了富有时代气息的民族精神。可以说，他对中国写实油画民族化语境之路的创新与探索做出了巨大贡献。
关键词：乡土情结；风俗文化；中国身份；民族精神
中国写实油画在新时代美术发展历程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中国身份”已经逐渐成为具有时代性、现实性和典型性的风格特征。王沂东更是将情感根植于他的家乡——沂蒙地区的风俗文化为表现题材。他将富有生活气息和地域风俗特征的情境跃然于画布之上，从视觉图像中呈现出符合中国审美情感的乡土情结和鲜活的民族化语境。具体而言，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分析。
一、饱含乡土情结的主题创作
王沂东写实油画具有浓厚的乡土情结，他以沂蒙地区的特定人物和故事情节为基点，以人民大众的审美趣味为切入角度，成为中国写实油画的一面旗帜。他描绘的视觉图像为中国写实油画“中国身份”的确立提供了有利依据，他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观为基点，牢牢地抓住了传统文化和地域风俗的精髓。
从创作的历程来看，王沂东主要将沂蒙风情和人物作为绘画主题，尤其是他早期的油画呈现出时代性和叙事性的表达。这个时期，他的作品中多以具象描写为基准，画面中多表现沂蒙地区的乡村生活和人物情节，注重画面的故事情节化表达，富有北方乡土气息和浓厚的人情味。《有这么一个小院》、《赶集》、《歇晌》、《王玉贞》、《田家女》、《农村母女》等以沂蒙山地区农民的生活状态为题材，通过神态、动作、故事情节等细节的描述，展现出农民的精神面貌。他用极富生活气息的绘画语言和简单的故事情节，诉说着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体现出北方农民的质朴，以及他们生活瞬间流露出来的真情与暖意。
王沂东《沂河水》，190×185cm，布面油画1993年
可以说，王沂东笔下的农民形象与他对乡村生活的认知不无关系。这个时期，他通过关注沂蒙山革命老区的乡野质朴生活，从“农民”这一社会身份中感知中国传统优良文化和美德。最为典型的是，他善用主观色彩表达人物的社会身份，其中农村代表喜庆的“中国红”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以红色为基调，描绘农村的乡土风情，表现中国农村女性朴实的棉衣棉裤。在他的“沂蒙山组画”中，人物呈现出淳朴与真诚，到后期的《暖冬》、《深山里的太阳》等一系列作品，画面中提取了一系列具有典型地域特征的农民形象。比如，《山里的媳妇》画面中的新郎身着棉衣，脚踏布鞋；新娘身穿大红色棉衣棉裤，大红色盖头配上红布鞋。画面具有典型的农村喜庆祥和氛围，更加衬托出画家对乡土情结的热爱和追求。
《山里的媳妇》190cmx185cm 1997年
王沂东扎根沂蒙地区，除了是自己热爱的故乡，更是由于沂蒙山区作为革命老区，承载了历史的厚重性和文化的时代性,正如他自己所言：“古老的沂蒙山区，使你无论从地理、生物的角度，还是从文化、历史的角度去考察，她都能给予你丰富、满意的答案。”1沂蒙地区作为抗日和解放战争时期的革命根据地，涌现了一批英雄人物。不同于其他画家对革命题材的歌颂和赞扬，他用一种全新的图像形态，完全摆脱了革命意识形态，使画面回到沂蒙地区富有乡土气息的审美本源意蕴之中。
二、观念与形式兼具，彰显农民质朴精神
王沂东认为中国写实油画不能只继承前辈画家的技巧和风格，而应该将更多本民族的精髓运用到油画之中。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美术》杂志出现过一些颇具影响力的文章，再加上中国当代美术思潮的出现，观念绘画起到了主导作用。他的创作开始出现观念转型，他有意识的模糊故事情节和弱化文学性，人物的社会身份也不再凸显，最具特点的是呈现出人物的微表情，以及从视觉语言上探索画面的形式美感。他追求中国传统绘画元素，将墨色、藏青色以及留白巧妙的融入画面中，并巧妙地将中国剪纸元素和壁画等融入画面中，运用宋代工笔技法入画。《肖像》、《吉日》、《醉新郎》、《守夜的新娘》等作品，画面中的女性形象多衣着大红色，大面积运用纯色和单色，通过人物与背景之间的强烈对比，探索人物形象的微表情变化，给观者留下想象空间。他曾说：“我并非对红色喜欢到不得了，而是因为红色在北方农村的特殊性。在农村，女性唯一可以显摆一次的机会就是结婚，红色很刺眼，我把这一块浓缩了。”2王沂东通过对农村女性的人物形象的描绘，对待细节描绘兼工带写，合理运用画面构成形式，显示出画面富有传统含蓄、内敛、静谧的审美意蕴。
王沂东《吉日》，150×100cm，布面油画1995年
可以看出，王沂东成熟期的作品对特定地域的风俗文化更加抽象化了，对沂蒙山地区的人物原貌进行了模糊与抽象，对人物的社会身份、背景、甚至年代刻意地削弱。男子多以北方人的硬朗线条，宽厚体格为典型，女子多清秀俊丽，最具有鲜明特征的是裹着厚厚的棉裤和棉袄，以及沂蒙地区人人佩戴的银镯。这实际上是对沂蒙地区地域特色和风俗文化的升华。比如《山里的新娘》运用了黑、白、红三种主色调，这种大面积的纯色运用烘托了气氛，其中大花红布、民间剪纸做背景，以及农村具有时代气息的煤油灯，彰显出浓厚的中国传统风俗韵味。
王沂东对中国传统审美的追求更体现其作品的平面感追求上，他运用平面化的处理手法概括并加强画面的视觉张力，打破了西方注重三维空间的造型规律，而是将中国传统的审美理念传承和发扬。一是，他在画面布局上善于运用稳定的金字塔或十字架式构图，如《北方女子肖像》、《我有一个梦》，这种构图手法突出了画面的平面性。二是他巧妙地把中国画的线与面的关系融入到西方油画技法之中，借助西方古典主义油画的表现形式，将散发中国传统意蕴的用线、设色运用到画面之中。如《旷野的回声》，他大胆运用深浅不同的线条表达少女的身体动态和衣服的褶皱，线条尽显古拙之美。三是，他采用国画的“积色法”，以及对轮廓线的强化与晕染，通过固有色的平面化和明暗对比处理，用大面积的单色块填充画面，减弱了画面的空间效果，对繁复的细节加以概括和整合，从而增强视觉张力。如《早春》（1995年）、《美丽乡村3-迎春》（2009年），极大地融合了中国传绘画元素，用油画色彩表达出水墨的意蕴。可以说，王沂东根植中国传统审美观，从绘画技法到审美理念都打上了本民族的烙印，为中国写实油画的民族化语境奠定了深厚的基础，也为中国写实油画的拓展与创新树立了一面旗帜。
王沂东《美丽乡村3-迎春》，100×100cm，2009年
三、文化自觉下的民族化语境
中国写实油画以徐悲鸿、吴作人为楷模，在靳尚谊等人的弘扬和努力下，无论从技法到理念都逐步加深了其民族化语境。在西方思潮不断涌进国门的时候，以王沂东为代表的这一批写实画家保有着前辈画家的艺术理念，鲜明地坚持具有民族精神的具象写实道路。
王沂东的民族化语境首先体现在他的创作意图上。他将乡村生活的审美体验融入到视觉图像之中，他把沂蒙地区的人物形象的质朴、纯粹、高尚的品格表达出来。他以沂蒙山地区的女性形象为创作题材，但画面中的古典审美形象与现实生活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具有“陌生化”效应的审美体验成为他创作过程中非常关键的环节。他借鉴西方古典油画的视觉语言和绘画技法，成功运用中国传统审美基础和视觉体验，通过沂蒙青年女性形象传递出理性、静谧、纯净、唯美的视觉范式。正如他自己所说：“创作一幅好的作品，首先应该是情感的体验，这不是复制别人的情感，在这方面我有深刻的感受。你产生灵感，突然出现一个想法时，都是和你以前的生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是多少年的积累，好像是火山爆发的一个点，一出来就不可改变，这才有其生动性。”3
王沂东《约会春天》 布面油画 100x150cm 王沂东 2007年
更重要的是他从历史背景和文化身份中汲取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他扎根于乡村土壤，不只是以画家身份去观察事物，而是以农民的社会身份去认知事物，深入时代生活，获得具有时代性的感悟和体验。正如他的《沂蒙山组画》可以看出，他饱含了充分的时代精神，描绘了熟悉沂蒙山区的人和物，并从人物的细微表情变化和衣着、身形上，揭示了历史发展的轨迹，体现了富有时代气息的民族精神。王沂东对乡土的眷恋，对民族化语境的传承，他在借鉴西方古典油画的同时，兼顾本民族的文化传承，形成具有自身特色的艺术语言，体现了中国传统民族文化的审美意蕴。他将中国传统美学元素和色彩进行了吸收和隐喻，从视觉图像中呈现出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特色。他的绘画语言不仅仅是乡土人民的日常生活状态和情感表达，更深刻地体现了中国精神中对真善美的追求。
王沂东《蒙山儿女》油画 140cmx120cm 2019年
综上所述，王沂东的写实油画以沂蒙山区的风土人情为素材，融合了浓厚的民族传统和地域特色，又引入西方的古典主义画风，形成了具有典型北方地域风情的审美意蕴。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中国写实油画历经了几代人的努力，肩负着着油画的民族化改革重任。王沂东作为新时代的代表画家，通过具有典型地域特色的本土化风俗特色，在中国传统绘画语言汲取养分。他所追寻的视觉图像蕴含了扎实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彰显了具有本土化典型特征的民族精神。
（文/张嫣格）
参考文献
1.[王沂东.画我的家乡——谈《沂蒙组画》[J].美术，1985年第6期.]
2.[李雅璐.红色刺眼又真实[N].京华时报，2012年3月21日.]
3.[张苑.王沂东的油画与市场之路[J].艺术市场，2004年12月：57-59.]
艺术家简介
王沂东，1955年出生于山东蓬莱，1968年考入山东临沂第一中学，1970年在山东沂源柴油机厂当车工，参加工厂演出队的演出，绘制厂内的宣传画、演出队的舞台背景，1972年12月考入山东艺术学校美术科，开始系统学习绘画，1975年毕业留校任教。1978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1982年毕业并留校任教，后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基础部主任。2004年调任北京画院。中国美术家协会原理事，北京画院专业画家、一级美术师、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原副主任，北京市美术家协会原副主席，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曾在美国、德国等国家与中国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区举办个展，其作品多次在全国性美展中获奖。2004年与艾轩、杨飞云发起成立了“北京写实画派”，2005年3月，正式更名为“中国写实画派”。王沂东是当今中国最具实力的油画艺术家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