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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光旭:踏时代浪潮,追寻艺术人生

来源: 文化视界 2024-02-11 09: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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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光旭:踏时代浪潮,追寻艺术人生

△2013年3月,郑光旭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扎尕那写生

1970年岁末,我出生于长白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冰天雪地是我对世界最初的感知,白山黑水是世界带给我原始的印象。

郑光旭:踏时代浪潮,追寻艺术人生

△1981年新年,郑光旭(后排左一)全家福

我的父母一共养育了五个孩子,我排行第四。尽管父亲是20世纪50年代末的大学生,但由于时代原因,大半生没有走出村庄,靠务农养活一家七口人。这样一个地处边远的农村家庭,生活对我们来说,无疑是清苦而艰难的。关外气候的疏旷悲壮、东北大地老工业区的厚重气息,还有临近国境江畔的魔幻现实感,铺打了我童年的底色。生活环境和家庭境遇让我很早就开始了解生命的重量与生活的珍贵。人生路的起点、家乡的原色,成为我人性和艺术生涯的基底。

少年时代,我生活在吉林省辉南镇。这里有一家远近闻名的安家画店,这间破落的小店开在我放学的必经之路上。也许是因为对绘画的向往是天生的,几乎每天中午我都会准时出现在那里,风雨无阻。我常常连午饭也不吃,着了迷一样待在画店看安师傅画作品。看久了,自己也想动笔试试。闲暇时,我就会凭记忆把中午在安师傅那看到的画认真地复刻出来。熟能生巧,我画得越来越像,也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慢慢地,学校里的宣传报、联欢晚会的板报都由我一手承担。不仅如此,每到寒假,我还会提上一把电烙铁,十里八乡地去给各家各户的炕柜画柜门。山水、花鸟、人物……借此机会我临摹了《芥子园画谱》中的大量经典图像。那是一段宝贵而难忘的经历,那些彩色粉笔末飞舞、木屑清香缭绕的时光片段,构成了我对绘画之初丰硕而又单纯的成就感。安家画店早已在时代的变迁中化成尘烟,但却在那个物资匮乏、精神贫瘠的年代启蒙了一个懵懂的少年,原来世界上还可以有这么美的事物。

个人命运和国家的进步息息相关。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全国上下掀起了改革开放的浪潮,各行各业急需大量人才,青春年华的我有了更多的选择。命运很快就向我抛来了橄榄枝。1988年,国家号召加强素质教育与中小学教育,全国院校扩招。吉林省戏曲学校专门成立了师范美术专业(前身是舞台美术专业),往年只招收10人的专业扩招至44人。我这个农民之子搭乘上了改革的列车,走进了改变我人生的学校。

时至今日,我仍记得考试时一位个子不太高的监考老师常常驻足我的身边,频频点头,这给予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莫大的鼓励。走进校园后,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的专业教师姜加宁。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位老师此后对我的艺术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了我人生中的重要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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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郑光旭与姜加宁老师在俄罗斯普希金造型博物馆参观

姜老师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师从常沙娜先生。他精通设计理念,教授写生和图案课。在他的引导下,我研究了很长时间的色彩构成、图案演变与图案制作,从写生到再变形,最终形成创作。我在系统的设计理念与实践过程中触类旁通,悟出了很多可以引导绘画的技巧与原理,为日后的绘画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姜老师不仅是我学术上的导师,更是我人生中的指路人。35年前,他教导我要“与人为善、脚踏实地、高瞻远瞩”,短短12个字烙印在我的人生路上。如今我年过半百,已知天命,回头看老师的殷殷嘱托,仍感恩与他的相遇。吉林省戏曲学校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艺术家:赵开坤、贾涤非、王晓明、任传文等,这是一个非常令人瞩目的名单。戏校有风景写生的传统,几年下来,我深刻地体会到“先写生再创作”的学院精神,并影响至今。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让我备感珍惜,无论冬春,天蒙蒙亮我就去南湖写生,靠帮同学改画节约画材、精进技艺……在校期间,我创作的作品连续两次入选市级重要展览,这对于一个立志成为画家的青年学生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与认可。

在吉林省戏曲学校的求学阶段,成为我艺术生涯中第一个重要转折点,而这些细碎的点滴都成为了我追寻艺术人生的基石。如今回想,苦难都化作了甘甜的回忆。毕业后,我成为了一名小学美术老师。这段工作经历全方位地塑造了我学习、工作、思考、创作等各方面的良好习惯,成为我人生路上重要的成长期。授课后的闲暇时间,我陆续完成了大量水彩画作品,《山丫》系列画作入选第九届、第十届全国美展等国家级展览。繁重的教学任务并没有让我放弃追寻成为画家的梦想,我从没有忘记要坚持练习,并将写生融入教学中。一到寒暑假,我就带着学生们走进村庄、走过海岛,一个20多岁的大男孩带着一帮10来岁的小学生,支起画板,拿起画笔,描绘用眼睛、用心灵去感受的美景,描绘自己心中的艺术梦想。写生带给我的裨益,愈加明显。20多年过去了,这些学生已遍布祖国及世界各地,有人继续着绘画的梦想,成为当地美术学院的教授;也有人从事了其他行业,但我们一起写生的日子成为了我的教学生涯、他们的学生生涯中最值得回味的日子。对于美的追寻,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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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5月,郑光旭(中)与学生们一起在吉林长春净月潭写生

七年半的小学教师生涯、一年半的初中教师经历和到戏校教高中的一年体验,严格的教案检查制度让我养成了定期记录学习和思考的习惯,从一个不善文辞的小伙子变成了可以用文字总结创作灵感的人。这段过往,成为了我多年后能够继续在艺术科研道路上走下去的基础训练。

艺术创作,不仅仅是情感体验,这其中也蕴含着很多规律和方法。面对任何问题时能够独立思考、深究问题背后有什么规律,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习惯在我的工作和创作中都尤为重要,使我受益终身。

在孜孜不断的教学研究中,我的命运再一次被时代的发展所眷顾。我所在的吉林省戏曲学校于2000年与吉林艺术学院合并,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学老师走上新的岗位,成为了大学老师。

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我早年的工作经历囊括了艺术教育的全过程,因此我也得以了解各个阶段的学生到底需要什么。我深刻地体会到要用发展的眼光去对待学生,同时秉持艺术教育规律,形成自己独特的教育理念和教育体系。这是我多年来深耕艺术教育的基石,让我在面对不同波折与问题时能够迎刃而解,如荡坦途。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段经历也让我从未忽略过学习的重要性——在我的词典里,教学相长的理念还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改革开放以来,国运昌盛,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走出国门。35岁时,我已然不再是那个乡村小夫,十几年的打拼换来幸福的家庭,立足省会城市,成为了兄妹几人的骄傲。但一个新的机遇摆在了我的面前,我被国家留学基金委选派至俄罗斯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学习深造。面对寒冷的气候、听不懂的俄语,抛家舍业、背井离乡……我不曾犹豫,那个拿着粉笔和电烙铁,为了画画连饭也不吃的农村小子终于有机会走进世界级的艺术殿堂,去追寻每位画家毕生都想实现的朝圣梦想。我卖掉了陪伴我多年的银色捷达车,安顿好妻儿,离开祖国,远赴他乡,开始追寻自己艺术人生的新起点。

孤身一人的求学路,现在想来多是辛苦。异国他乡常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日日盼着天快亮、天快黑,好让这时间如白驹过隙。幸运的是,在列宾,我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恩师——俄罗斯艺术科学院院士、人民艺术家奥列格·叶列梅耶夫教授。多年以前,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一期《星火》杂志,上面载有叶列梅耶夫先生的作品和照片。遥想当年,仅凭叶列梅耶夫先生作品在印刷纸页中透出的那种纯净和优美,就已令我赞叹不已,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想要跟叶列梅耶夫先生学画的渴望。也许是吸引力法则,也许是缘分使然,在梦想达成的那一刻,我唯有感恩——师从叶列梅耶夫先生,这是我人生莫大的幸运,他带我真正走上了油画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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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郑光旭与导师叶列梅耶夫先生在他的乡间别墅合影

列宾美术学院始创于1757年,至今已有265年的悠长历史。学院设有油画、雕塑和建筑系,早期教师多聘自欧洲,沿用意大利和法国学院派的古典教学方法。两个多世纪以来,学院培养的学生很多,留名史册的画家也很多,如俄罗斯历史画的奠基者安东·洛先科,享誉欧洲的卡尔·勃留洛夫、亚·伊万诺夫,把现实主义美术推向高峰的伊·列宾、瓦·苏里科夫等人,都曾就读于此。其办学宗旨是为俄罗斯乃至世界培养出技艺高超、受过全面教育并在深造中获得专业素养的优秀画家。我国也有一大批卓有建树的老中青艺术家毕业于该校,如罗工柳、全山石、肖峰、徐明华、林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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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导师叶列梅耶夫先生在郑光旭的毕业答辩会上

作为前院长,叶列梅耶夫先生是列宾美术学院的“活化石”。在读三年间,叶列梅耶夫先生教了我太多。我被打碎、重塑,重新面对艺术,他完全改变了我,给予了我全新的艺术生命。叶列梅耶夫先生采用严父般的教育方式,我常在他的别墅和工作室同吃同住,像家人一样生活。他几乎是手把手地倾心相授,写生要对景修改多次经他点头才作数,可谓关怀与训诫同在,是严苛也是无微不至。我自然也从未见外,遇事必服其劳,悉心照料于他。那段形影不离的日子,尽是饱满的回忆。叶列梅耶夫先生毫无保留地传授我如何理解创作目的、创作方法、色彩认知和艺术理论。他师承俄罗斯印象派大师和色彩大师科罗温、约甘松一脉,因而现实主义的观念和印象派的方法在他的教学中都能得到深刻的体现。他教会我在最平实、质朴的事物中发现美和真实,用写生表达艺术的真谛。叶列梅耶夫先生谈艺,常鞭辟入里、极为精到,而且往往在闲谈中即有教谕。我秉持了从小学老师开始就养成的好习惯,从来都会将叶列梅耶夫先生所讲事无巨细一一记入笔记,并拍摄、收集大量日常的图文资料。如今翻看,这是我艺术通衢上永远可以发掘的宝藏。回过头,这些珍贵的经历持续滋养和激励着我,让我从叶列梅耶夫先生的学养里探知——作为一位优秀艺术家的真心、真意与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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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郑光旭在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授予仪式上

留俄三年,我凭着异乎寻常的勤奋完成了本应六年读完的学业。从入学第一天起,我每天早出晚归,穿梭于画室和宿舍的两点一线,被同学称为“狂人”。在圣彼得堡寒冷刺骨的冬天,气温时常达到零下30℃,油画的颜料都会被冻到凝固,但我每一天都会去广场、河边、枯林、山崖,去一切可以到达的地方写生,用几近冻僵的手一画就是一天。最刻骨铭心的是2007年除夕,我在作画中颈椎病发作,倒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觉,险些送命。留学最后一年,按惯例到画室巡视的专家教授团看到我用一个假期所画挂满一墙的作品,非常兴奋。他们主动要求院长以列宾美术学院的名义为我举办个人画展,这是俄罗斯许多画家努力十几年才能得到的荣耀。三年里,我在课外完成的写生作品达到400余幅,时间丝毫没有荒废,这让我备感欣慰。2008年春节期间,我回到国内,只身一人走进藏区,住在牧民家里,与他们同吃同住,每天观察他们的生活,看他们做饭、放牧、过藏历新年,凭原始纯粹的感动和饱满强烈的情感大量写生,并在当年6月整理创作出《新年歌声》等“西藏组画系列”作为毕业创作,作品获得了俄罗斯艺术科学院最高奖——学院奖,这是俄罗斯艺术科学院给予一个学生的最高荣誉。在毕业答辩会上,恩师叶列梅耶夫先生饱含深情地说:“在俄罗斯学习的三年里,为了掌握油画技巧,郑光旭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执着,为了掌握俄罗斯油画流派所特有的规律,他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并获得了极高的成就。”艺术史家、理论家阿纳托里·德米特连科撰文《认识自然与命运》评述说:“自然以其丰富多彩成为画家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郑光旭准确地感受到了这点并称之为地域色彩。这不但存在于绘画调色中,更见于创造出不同一般的所见事物的氛围。画家的创作主要遵循欧洲流派的画法,但不乏中国画家对世界万物的感知,古老传统的影响和其个人的认知与情感。”答辩会结束后,时任俄罗斯艺术科学院答辩委员会主席、常务副院长列维金找到我说:“你已经是一个优秀的油画家,列宾美术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如果你愿意,俄罗斯艺术科学院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我婉言谢绝了老先生的邀请,带上沉甸甸的收获回归我魂牵梦绕的祖国。

回到家乡,我在吉林艺术学院工作了一年。2009年,经时任文化部副部长、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王文章提携,我有幸以人才引进的方式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艺术研究院是一个艺术思想与人文精神汇聚的宝库,从此我得以全身心沉浸于以晨朋先生为代表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学术传统的美术研究环境,遇到了像莫言、汪国真、朱乐耕等不同文艺领域中的卓越代表作为同事,结识了像吴为山、杨飞云、田黎明、何家英等艺术创作行业中的优秀艺术家,并一起工作。

艺研院也给予了我极大的空间去发挥,我先后担任了美术创作中心副主任、研究生院教务部主任,以及研究生院副院长等职务,逐渐达成了艺术研究、艺术教育、艺术创作、艺术交流四位一体的职业定位,这让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在艺术领域中钻研、实践、教学与交流,并相互倚重和支撑。

作为画家,我所实践的艺术风格、题材、作品脉络在此阶段愈加成熟。我创作了《冬日白桦》《春妮》《琼桦玉雪倦归人》《阳光下的小黑河》等写生作品和《晋察冀烽火》等大型主题创作。每年奔赴国内外写生,马不停蹄,前后数十次参加国内、国际重大展览并获奖,陆续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美术馆等地多次举办个人展览,多幅作品被俄罗斯艺术科学院、俄罗斯新城美术馆、中国美术馆等收藏,也陆续获得了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中国国家艺术基金、俄罗斯美术家协会金质奖章、俄罗斯艺术创作协会金质奖章等中外行业领域的嘉奖。

作为艺术交流的业务负责人,我陆续策划组织了中俄油画艺术大师班、“一路守望·对话未来”中俄建交70周年油画艺术大展暨高峰论坛、“艺无界·心相通”上合组织成立20周年艺术大展暨高峰论坛,以及正在筹备中的“一带一路”国际工艺美术大展等。

作为科研人员,我全身心投入,整理编写了《点画砌构——向列宾美术学院叶列梅耶夫教授学油画》(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版)与《构图艺术》(文化艺术出版社2022年版)等多部专著与作品集,在《人民日报》《新华每日电讯》《美术》《美术观察》《艺术评论》等报刊发表了一批作品和学术论文。 

作为教师,我秉持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初心,只求耕耘,不求结果。像我的恩师一样,将最好的经验、多年的总结,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自己的学生。我真心地希望他们能够像我一样幸运,在面对理想时得偿所愿,也训练他们像我一样有能力经受苦痛,在面对困难时越挫越勇,去追寻属于他们的艺术人生。“面对理想信念,要珍惜坚持,做善良坚韧的人。”这是我对学生的基本要求,也是我多年来所坚守的信条,一如18岁那年姜加宁老师对我的谆谆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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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郑光旭(后排右三)与奚静之(前排左二)、钱绍武(前排左三)、靳尚谊(前排右三)、曹春生(前排右一)、王仲(后排右六)等艺术家在一起

在数十年的艺术生涯中,我酷爱写生,尤其是风景写生。写生带给我创作的灵感,更让我体悟人生、人性之美。风景画是所有画种中最难的,因为风景画的表现最为自由,很多人都愿意去尝试,但是对于风景画的艺术规律、光与色及构图的探讨却非常之少。

艺术和科学密不可分,这是我在艺术创作中注重原理探究,尤其强调科研与实践相结合的根本原因所在。多年来,面对自然、面对写生,我作出了总结:我们要用谦逊的态度向大自然学习,因为它所蕴含的生命活力和形色美感是我们终生的追求。同时,作为描绘者,我们要在面对自然的时候概括、提炼它,去归纳、修饰、美化眼中的自然,融入一种富于精神理想的情景之中。面对自然万象,我们能做的即是以造化为师,以自然为师,编织、再造美丽世界。如果说2013年我的第一部专著《点画砌构》是对恩师叶列梅耶夫先生的教学科研以及我留学实践成果的集中性总结,那么近十年后(2022年)的这部《构图艺术》则是我沉淀多年,对现实主义油画艺术发展到今天最核心的原理与重点问题的新思考与剖析。艺术作品的构图由全面的造型方法构成:比例、明暗、色彩、线条、方向和空间透视。构图将这些方法联结为一个整体,这是艺术作品的主要艺术形式。我们用眼睛初次读取的自然主义只是我们的个人经验,它不能作为我们创作的科学依据。艺术家要懂得揭示作品的主题,强调作品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东西,将观众引入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世界,而要做到这些,最首先利用的就是构图。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作为最长效的艺术表达方式,构图已经在无形中与绘画艺术融为一体——是绘画的原动力,是美丑的试金石,更是绘画艺术存在的首要原因。绘画中的构图研究是培养艺术家过程中最复杂和最重要的一门学科,既是画家的必修课,又是终其一生的学术课题。这种将实践与科研紧密结合的研究方法,恰恰是我的艺术观和创作观可以持续成熟的根源与基石。好的艺术创作都是持续发展与成熟的,好的艺术技巧也都是殊途同归的,这种殊途同归不止局限于某单独的艺术门类里,更需要优良的学术环境根源和土壤。

来到北京的十多年是我学术的重大转折期,我有幸得益于来自不同领域前辈同仁极为丰厚的学识滋养,理论家邵大箴、奚静之等,评论家王仲、范迪安等,油画家李天祥、赵友萍、林岗、李骏、苏高礼、靳尚谊、詹建俊、文国璋、张文新、钟涵、马常利等,雕塑家钱绍武、曹春生等师友的见教让我在潜移默化中常有精进,这种境遇是在以往经历中所无法比拟的。随着研究的深入,我越来越感悟到中西绘画在审美上的殊途同归都是追求境界上的完美,只是从不同的方向朝同一高峰攀登而已。而我主要的绘画技巧也恰恰是中西融合。尤其是回国后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工作的十几年,我结识了很多油画家、国画家、书法家和篆刻家,在与他们交流的间隙,我耳濡目染、兼收并蓄,悟出了很多可以滋养我绘画技巧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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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郑光旭(左)与学生元志东(右)一起探望病中的晨朋先生

好的艺术创作需要一方伸向经典,一方伸向生活。我一直强调向世界古代艺术史学习。无论是文艺复兴阶段,还是新古典主义,或者是印象主义、表现主义,学习的最终目的是有选择地为我们所用。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是一座宝库,需要我们不断地来挖掘、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了经典的积淀,在面对生活时,才会由审美出发,有参考标准,有选择素材,更加游刃有余、有理有据地去表达。就像叶列梅耶夫先生所说:“生活中,身边的最普通的题材就是最永恒的绘画题材。”

好的艺术创作还离不开三个要素:第一是创作内容,第二是创作形式,第三是技术技巧。创作内容来自于生活,无需赘述。创作形式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适合自己,如果非要选择不适合自己的形式,那就是做蠢事。至于技术技巧,完全在于勤奋与得法。好的艺术创作同样也离不开好的艺术教育理念。我多年来从事教学,不仅受益于好的教学,也发现了很多现行教学的问题。中国是一个美术大国,但还称不上美术强国,中国绘画界的一些画家缺少对一些科学常识的基本了解。这是因为在我们的学生培养过程中,就缺少一些基本的科学常识和标准化的训练。我在主管教学工作中,拟定了针对性的培养目标,包含基础知识培养、科学原理培养、创作培养、科研培养等几个方面。在绘画创作中,我也着重强调了学生的联想、记忆、审美和艺术标准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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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郑光旭与赵友萍先生在画室交流

好的艺术创作应该给予人美的享受、启发、碰撞和愉悦;好的艺术创作也应该在变革中求创新,所谓“守正为本,创新为源”。当然,不管怎么创新也不能违背创作目的,绝不能做伪创新,这是叶列梅耶夫先生教会我的道理。“体无常轨,言无常宗,物无常用,景无常取。”对于艺术而言,发展离不开创新,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创新,创新是艺术发展源源不竭的动力。创新是大趋势,也是必然。艺术创新不要回避潮流,要跟上时代的变迁。同时,绘画的创新也永远都要以画家对现实世界的美学感受和理解为基础,要与画家的思想、世界观相连。只有能够真正地感知和理解现实,在生活中发现不平凡之处和新颖之处,且对这些不平凡和新颖充满好奇心,极力将它们反映在作品中,使人们对这些美好引起注意并信服的画家才能创作出真正的创新作品。俄国寓言大师克雷洛夫说:“现实是此岸,理想是彼岸。中间隔着湍急的河流,行动则是架在川上的桥梁。”这个比喻朴素而生动,行动就是创新的基础。创新是用行动让我们从现实跨越到理想,当我们把艺术的“创新”这个概念,由名词变为动词,再变为形容词的时候,就已经将一个单一的概念付诸于丰满立体的行动了。

今天,总有人会问我:如何成为一名画家?

其实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的秘诀就是热爱,有了热爱什么困难都不怕。叶列梅耶夫先生说:“只有绘画能让我幸福。只要健康还允许,我就会画画。如果可能的话,死后也会继续画画。”这种热爱,造就了璀璨的艺术史上众多精彩的艺术人生,更指引了我在艺术道路上奋步向前。

可能也有人好奇:在今天,绘画的价值何在?

绘画是独一无二的,是由眼到心再到手的智慧表达,工业、科技、人工智能均无法替代绘画表达的独立性和原创性,尤其辩证地体现出表象再现与深刻表现的根本区别,也从侧面印证了现实主义绘画对于由眼到心再到手这样一系列智慧表达的巨大意义。叶列梅耶夫先生还告诉我:“绘画的目的不在于复制自然,而在于表现自然。”我也由衷地赞赏索科洛夫曾撰文引用约甘松拿小说比喻绘画的那句话:“在小说中作家讲述主人公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而在绘画中只有一瞬间,但这一瞬间却应该令人感受到所有。”

绘画,也涵盖了画家的所有命运旅程。人生有限,每个人都承载着时代的命运。少年时代,我迎来了改革开放、高速发展的40年,也是我个人最宝贵的40年,踏着祖国发展的浪潮,我成为了时代的受益者。国家扩招、院校合并、公派留学、人才引进……时代的发展、命运的眷顾、环境的开放包容,都让我大步流星地赶赴梦想之地。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感慨于祖国的繁荣昌盛,赋予一个乡野少年美梦成真的力量与机遇。如今时光湛然,我得以安心沉浸于艺术殿堂悉心探索、钻研、实践着绘画艺术,同样离不开中国艺术研究院这个独一无二的平台,多年来众多专家师友的呵护和诸位领导的爱护,为我个人创造了太多宝贵的机会。为此,我对一切满怀感激!

回首大半生,犹记得白山黑水中走出的那个少年,身无长物,唯有怀抱的一腔赤诚。这腔赤诚至今从未降温也从未褪色,现在如此,未来也定当如此。绘画艺术让我得以深刻感知自然和命运,我将继续为自然与命运的永恒美好倾心描绘,缔造无数个令人可以感受到所有的“一瞬间”,亦即永恒。

未来,做尽责的研究者、交流者、教育者、实践者;当然,还要做更好的画家。

(文/郑光旭,本文刊载于《传记文学》2022年第10期“私人史”栏目)

画家简介

郑光旭:踏时代浪潮,追寻艺术人生

郑光旭,1970年12月出生于吉林。2008年硕士毕业于列宾美术学院油画系,师从叶列梅耶夫教授,主要从事油画创作及理论研究。

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与文献馆馆长,民盟中央文化委副主任,第十届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艺术教育促进会理事,俄罗斯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列宾美术学院荣誉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级美术师。国家艺术基金评审专家,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评审专家,国家留学基金管理委员会评审专家,中国美术馆评审专家,中国艺术研究院教师指导委员会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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