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德民《抽天开象·龙脉东方》布上油画 240x150cm 2021
中国抽象展学术研讨会发言
抽象和具象是人类并行的两种思维方式。世界美术史并不是具象开始，然后表现，然后抽象。事实上原始具象和原始抽象是一起发生的。无论是岩画或彩陶，都是具象和抽象同时存在。以后历史更是如此。不能把西方古典主义开始的绘画史当的世界绘画史，中国绘画史远远丰富于他们。如果没有这种本土意识也是历史考证意识，是无法还原真相也无助于认识抽象。尤具是当下中国抽象何去何从，民族化抽象究竟是有脉可寻还是出于意识尊严，政治主张，这是要澄清的。还是老问题，有无东方西方之分？东方抽象艺术不是西方抽象艺术的翻版或者重复。我在前言中写的四个问题是供讨论，也是我想回答的。
1、 抽象艺术作为一个普世的艺术方式，有无东方和西方之分？选择没有对错！
2、 抽象艺术没有形式标准，但是必须有价值（好坏）标准，如何来界定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
3、 抽象艺术作为一门专业学科和最重要的艺术通识，如何迅速融入到国家文化与教育？
4、 抽象艺术和当今社会生活的关系，其文化目的和意义何在？
这两天确实也中招了，已经快十天了，一直是精神非常不好，而且没什么力气，这个病毒是非常厉害的，所以我们这个展览期间，在研讨期间也没有力气说话，看老郭在那儿说了很多，也很感动，老郭在这次展览中，做了很多贡献，把这么多人组织起来，不遗余力的宣传。做知识的普及，很不容易。但是，有些观点，我还是跟你不同的，或者说我跟群里的其他画家也都有不同之处。自从2009年出版了《中国抽象艺术学》第一本抽象学专著以来，一直是保持着这么一种态度和观点，就是一直想把中国抽象艺术这么一种形态，或者这么一种生态能够发扬光大。因为我2 005年开始写作这本专著，零九年出版这本专著的时候，我们当时对抽象艺术的认识还只限于西方抽象艺术史。我们抽象艺术的概念、经验基本上是从他们那儿得来的。当我把目光开始投向中国历史上的抽象艺术、本土抽象艺术，我得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启发，究竟如何来界定抽象艺术？抽象艺术的起源？我是从这两点开始反思的：第一个是从抽象艺术的观念或者定义角度来研究抽象艺术。西方人给抽象艺术的定义，他们做出的定义就是非具象的纯粹形式存在，非具象，然后点、线、面的形式存在，这就是他们对抽象艺术的定义。第二个启发就是康定斯基，他的第一幅抽象画的灵感获得，是从一幅被倒置的画，一幅画从墙上掉到地下，倒置了，原来的形象、经验的、逻辑的、语言的、文字的都颠倒了，进入到一种无序的抽象形式，于是他画出了第一张抽象画。
那么就从这两个定义出发，我觉得抽象艺术的本质是形式的而非观念的，观念只是附加在形式上的，是可有可无的。那些把西方抽象主义归源为意识革命和受工业革命的影响，受机械化、效率速度的影响产生了抽象主义，我觉得是比较片面的，或者说是误解。从人类的发展史上来看，原始抽象，大量的原始抽象，它都符合抽象艺术的定义，就是非具象的、点线面的纯粹形式。特别中国的彩陶时期，彩陶时期，80%的彩陶，图案都是不同的，而且都是抽象的，有几何抽象、有形式抽象，当然也有半抽象，我们尚且可以称作为非具象，比如说一些鱼，一些鸟和人形。从彩陶、岩画之后，青铜器，甲骨文、书法篆刻、窗格子，中国历史上的很多艺术，都是用几何线条或者用泼墨的泼洒的方法完成的。比如说中国的陶瓷，唐三彩时期的陶瓷上，和唐三彩同期的一些青花陶瓷、或者一些彩釉色釉陶瓷上都体现抽象的图案的表现，这是人类最早期的抽象，这早期的抽象也符合抽象艺术的定义，绵延几千年。因此，从抽象艺术的定义出发，人类的抽象史是从人类的生命史、人类的艺术史一起开始的，绝不像西方那样所说的先具象，后意象，再抽象。
从这样的论证，我们得到什么启发？第一，抽象艺术是人类的天赋，是人类生命的天赋，是和人类生命的艺术行为、艺术创作行为一起开始的。我们以往的美术史常常强调的是一些具象美术史，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情况？我的理解是。具象是能够比较好的传达每一个朝代行政者的命令，能够达到他的意志，它的歌功颂德的功能，使得具象成为每一个朝代的主要的艺术形态。而抽象艺术从一开始就是独立的，自由的，独立、自由、创造的抽象艺术，从来不听命于任何一个权臣，一个朝代帝王，我行我素，因此它的自由独立性使得他不受命于朝廷，因此往往被打入到冷宫，或者比较冷落的当做装饰的绘画来对待，而丧失了在美术史上的主流地位。而人们已经按照这样的预定俗成，形成了这么一个概念，具象的才是正宗的美术史，抽象的只是装饰画，只是实用品，是不进美术史的。于是中国5000年历史上大量的这样抽象绘画，都只能在中国工艺史的史册中。于是，中国工艺美术史才是真正的中国抽象美术史。这种研究以及这种考证，符合抽象艺术的定义，符合抽象艺术的史实、历史史实，也符合抽象艺术的审美。更重要的是符合人类生命本质和艺术本质的关系。
因此，把抽象艺术当做人类5000年的艺术形态来研究，更好的能够反映和体现抽象艺术和生命方式的关系。而不是片面的、断章取义的认为抽象艺术只是在100年多年前由西方发明的，这非常荒诞。因为作为生命来说，它从一开始，它就有具象生命和抽象生命，在心理学上就有意识和无意识，在哲学上就是理性和非理性。在社会学意义上是功利和非功利，是生命本体和社会性。
理性、意识对应具象，非理性、无意识、下意识是对应于抽象，这种对应就吻合人类生命艺术史。所以，人类意识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人的意识和无意识，决定了人的具象规划和抽象规划。这个历史从古到今，一直到未来，将一直这么延续下去。所以，具象和抽象是两条永恒的并行不悖的双轨线。
抽象艺术，是人类艺术的天赋和本能，竖立这个观念在中国非常重要。中国就有6000年以上的抽象艺术史，你翻开中国历朝历代的艺术史上，特别是在工艺美术史中，我们发现无处不在中国抽象，那么就启发了我们抽象观，它不是一个外来的物种，它是一个在中国本土只要有生命，只要有人类它就存在的一种艺术形式。因为中国艺术史比较完整，五六千年都没有断过，所以它的体系就非常丰富，非常庞大。我们在这种丰富和庞大的抽象艺术体系中。我们就可以感受到来自于中国远古抽象文化的那种魅力，以及到当今来作为一种传承也存在着非常重要的价值。
原来我们做的抽象，它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抽象，而不仅仅是受西方现代架上抽象绘画的影响。那么我们的抽象和西方的抽象，当然都是抽象，并不冲突和矛盾。我们可以共存的，而且现在一个重要的法则是，当我们习惯了西方抽象艺术思维的时候，会身不由己的向他们靠拢，把他们作为学习和临摹的对象，并且造成了很大程度上的雷同，那么这种雷同实际上是抽象艺术的死穴，那么，我们如何来避免这种雷同？
这就是我在展览的前言中，我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就是现在我们比较重要的就是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就抽象艺术我们可以创作的，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我们可以东方化，也可以西方化，但是无论是东方化还是西方化，抽象艺术它价值标准，我们必须有这么一个概念。因为在我们习惯的对抽象艺术的理解或者审美审解读中，大量的展示的抽象艺术的审美，而非抽象艺术的价值。
什么叫抽象艺术的审美？抽象艺术的审美就是很主观的评判，我觉得他好，他就是好，我觉得他像，他就像。主观审美是没有标准的，可以自说自话，可以任意拔高、赞美！主观审美不是价值，我们用审美来代替价值的话，我们就会进入了一个抽象艺术的误区，就是人人都可以画抽象艺术，抽象艺术没有好坏，先画后画都一回事儿，任何一幅抽象画都可以无限审美。那么实际上这是非常不对的。我在2009年出版的《中国抽象艺术学》中，我的最主要的一个章节就是谈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就是如何判断一幅抽象画的好坏。谈抽象艺术价值标准是非常吃力不讨好的，因为全世界都没有提出这么一个标准。怎么来，“好坏”很多人也不统一，不接受。抽象画都是自由的，自由的画怎么会有标准，有标准那就不叫抽象画了。但是此标准非彼标准，抽象的风格，抽象的形式，没有标准，但是抽象的价值。就是有标准的。我在书中是提出了六大标准，首先必须原创，原创标准，无论是风格、图式、绘画、材料，符号、元素、细节、肌理等等，都必须具有原创性，这就是标准。如果你是模仿的，抄袭的，那就谈不上价值了。
你图示风格都是模仿的，技术也是模仿的，形式也差不多，那么就没有原创性，没有原创性它的价值就不高，其次是审美，审美性审美，非一般意义上的审美。它应该是很专业的技术量级，就是从点、线、面的规划开始，每一条线条，每一个色块，每一个肌理，它都必须吻合一幅画面的最恰到好处分布和位置。也就是说，从技术上的严格要求，点、线、面、色彩、构成、空间、节奏、布局、细节，肌理，都必须呼应、有节奏、有对称和平衡。上海油雕院有一位老画家叫陈创洛，他说他改抽象画，都是一寸一寸的改的，到最后一个点的取舍都是至关重要的。他的这种绘画的审美观、技术观，对我的影响非常大，我们在后来创作中对抽象画的要求也基本上是一寸一寸的扫描，这个线条，这个颜色，这个点是否合理，是否可以缩小一点，是否可以擦掉，这才是经营一幅抽象画的最高境界。
但我看到现在大量的初入门抽象画，模仿一些简单的偶发，审美也很自然，但是不原创，每一次重复都差不多，没有更精彩的之处。那么这种重复风格、重复技术，即使审美上也可一观，但在价值上是很低的。
还有就是技术，我们现在大量的抽象画，是不讲技术的或者技术不精湛，那么技术里面我们知道抽象画，它是非常强调技术的一个活，除了它的风格，图式设计是常规的技术，还有那个非常规的技术，还有劳动密集型的技术，还有偶发技术，还有神来之笔技术，还有就是绝技，不可重复的，甚至不知道你怎么画出来的。绝技，实际上是技术中很重要的一个知识产权，就像可口可乐的配方一样的，我们喝的可口可乐都知道是一个很简单的配方，但这个配方都掌握在他们那个他们可口可乐的集团公司里面的保险箱的要锁死，如果这个秘方被破译的话，那个可口可乐的帝国就倒塌了。现在抽象艺术的绘画风格中，很多画家也正在追求一种人无我有的绝技，使得整个画面的色彩也好，肌理也好，构成也好，都达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这种效果，那么这是一个艺术技术最高的境界，他没法复制，没法重复，人无我有，不可逾越。现在看很多抽象画的技术都很简单，你能画我也能画，那么这个时候谁先画又很重要，那么谁先画，我们现在又没有知识产权来保护你。谁先画的都不算数。只能靠自觉性。有时信息不通畅，误打误撞的事也时有发生。特别是中国水墨抽象画中，有很多是重复的风格，图式都是重复的，实际上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有时，因为它的视觉上它又挺审美的，这给我们的价值评判带来了困惑。有时赝品也是有审美意义的，但是在价值标准上，它是处在低位的。
除了原创、审美和技术，另外的就是中国元素和中国人文意境，那么中国元素实际上就是你一张画的风格，图式符号，细节也好，你一画出来，那我们就感觉到很浓浓的中国味，东方味。那么这是我觉得中国抽象艺术家可以追求的。它和一看很西化的抽象艺术并不矛盾。应该允许有一批中国抽象绘画，就是来追求中国符号，东方元素，往高里说，确实是一个民族文化自信所需要的，我们不能老是画一些西方画派的那个抽象画，让西方人觉得你是跟我们学的，当然学没什么不好，我们高科技都在学。
学了也拿来自用，拿来这照样可以大卖。是，这个也没问题，但是，物质的你学，临摹它有专利，它可以，它还可以购买专利，可以买，可以允许，它是商务法则允许的。但是作为精神的抽象艺术，精神的艺术，我们知道这种模仿，这种抄袭就有点，不太光彩，或者真正严肃的艺术家，是不愿意自己的作品去模仿别人的。跟别人学的，那么这种价值观应该得到认同并且推广，否则在我们那些年轻画家，你看到他们的作品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学老前辈的，那这还有什么意义？抽象艺术没有门槛，非常简单，几乎是无门槛，谁都可以画，但是他最大的难度是画出人无我有，独一无二的抽象画，这才是最难的。
东方的人文意境，人文风格肯定和西方的是有一定的区别的，比如说西方的表现主义比较强烈，那么东方的相对就比较清凌，东方比较讲究含蓄，静、空、远，西方是比较讲究强力风暴，比较表现外在表现。如同拳击狂轰乱炸，东方抽象如同太极，一招一式尽显尊贵。大家都是可以一目了然的，东方化和西方化，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艺术艺术家的资历，因为一个艺术家的资历，凝聚了他一辈子一生的心血，这种资历，对艺术的虔诚和对艺术的信仰，他也应该体现到他的作品中去，所以我们需要了解一个艺术家经历。经历了几十年的考学、自学、学历职称，参加各种美展，打拼各种课题，然后获得了一定的荣誉，一定的知识结构，一定的地位，那么这些荣誉和知识经验应该凝聚到他的艺术中去，成为他艺术价值的标准一部分。所以我说了刚才原创性、审美性、技术性、中国元素、东方元素，中国人文意境和艺术家资历，我们有了这六条标准，下面还有每一条都有几十条小标准，这样我们以这种风格来剖析一个画家的作品，或者剖析一个画家，我们才可以大概的或者百分之七十、八十的可以得到一定的论证，这个画是好的还是差一点，还是不好的，这就是价值标准。
在中国抽象艺术的教育是非常落后的，或者说没有，或者说是很少，现在只有中央美院第五工作室，孟禄丁老师，他那个地方有一个第五工作室，这是中国唯一的一个最早的一个抽象艺术工作室，他每年也只有招十来个学生。我在2016年的时候是和清华美院合作过一个抽象艺术，一个成人的高研班。就目前来说，我知道的也还是只有这两个以抽象艺术为教学的单位，其他学校可能天津美院好像也还有，或者其他美院陆陆续续可能会有几个，当然那个实验艺术系和综合材料那个教学，在很多美院都推广了，他们也都是偏抽象的。但总的来说，对中国现在现状来说，抽象艺术教育是特别缺乏的，特别是理论的。因为没有理论教育，特别是没有价值标准的这么一个教育，不像传统具象的美术，他们的价值很标准，或者那个好坏标准，非常严谨的，它是有一套程序化的，每个人的经验也都是很系列的，很固定，非常成熟的一套标准，你抽象艺术就没有，人人都说标准，都可以说自己是标准，人人说了也不算。所以这就是使得我们在评定评价一个抽象艺术画展的时候，我们缺乏统一的标准，缺乏大致的标准。那么这种标准实际上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你都会觉得，这个人的画画的怎么样不怎么样，那个人画画的很好，你心中有一个标准，那么这些标准？如果归纳起来，把他的优点、特长、要点归纳起来，就是我说的价值标准。
标准的体系不容怀疑，标准的指数里面的指标可以增加，可以减少，这点标准还不够，还可以增加一点，或者那个标准你觉得可以多了，吹毛求疵了不行，要少一点，这都可以，但是必须要有标准，这个标准没有的话，抽象艺术几十年以后很可能还是一盘散沙，所以这就是必须对我们的教育提出要求，我们现在是没有抽象艺术教育的，没有抽象艺术文化的。没有抽象艺术理论的普及与研究，也没有抽象艺术这个学科，我在零九年回到复旦去，就是带了这门学科，中国抽象艺术学这个学科教学，我在复旦开了这七个学期课，希望把它形成学科，但是我课上了，但是没有人接班来研究所以也形不成学科。
所以我就非常羡慕那个中央美术学院，他们在十多年以前成立了一个实验艺术学院，成立的一个实验艺术学科，是吕胜中他主持的，我觉得非常非常努力的获得全国很多美校的美院的支持，还有他们就是终于成立了一个实验艺术学院。我很羡慕，我说为什么不成立一个抽象艺术学院，抽象艺术系？所以到现在还至今是个遗憾，希望现在中央美院有机会再那个发起，成立一个抽象艺术学院，这样在全国对中国抽象艺术的发展，抽象艺术文化的发展都是至关重要的。就是因为没有学院教育，没有体系，没有学科，所以我们抽象艺术还是散兵游勇。纯粹是靠画家个人的因素，努力在自生自灭，有的人就会走了很多弯路，有的人画了一辈子抽象画，但是始终就是在别人的轨迹上画，没有画出自己的风格，所以这也是非常可惜的。就是有的时候到了后来想转型都来不及。
还有，我们对抽象艺术的价值标准没有判断标准，所以鱼龙混杂仍然是当下抽象艺术的一个状况，当然通过这鱼龙混杂。那个达到一定的繁荣的话，最后会有一批很好的艺术家会脱颖而出的，我们要想担心也担心不过来的，这也是可能的。
哲学上的理性和非理性，心理学上的意识和无意识，分别对应具象和抽象。这是生命发展史自古以來的规律。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来听这些废话，我也说累了，不好意思，我就简单的说这些，算是对老郭的呼应。谢谢。（许德民）
许德民《抽天开象·龙脉铸魂》布上油画 240x200cm 2021（来源：搜狐号 色彩抽象）
艺术家简介
许德民，中国著名抽象艺术家（诗人、画家、书写艺术家、抽象艺术理论家），中国抽象艺术学学科、抽象文化理论、抽象文学、中国抽象美术史创导者。国家一级美术师，复旦大学中文系特聘教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书画高研班许德民抽象艺术研修班导师，上海抽象画会会长。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著有《中国抽象艺术学》、《抽象艺术文化论》、《抽象诗》、《人兽共患病》、《发生与选择》、《现代幻象画》、《许德民作品》理论集、诗集、画册等专著十余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