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深度背后的精神深度
——姜永安绘画的表现主义特质
早就为姜永安的作品打动，但却迟迟没有动笔。因为我一直感到在身心疲惫的状态去写一位值得全力以赴探究和品评的画家是不合适的。生活的节奏如同绷紧的发条，在很长一个时期内竟未能让我腾出一个神闲意适的空隙，从而挥洒笔墨而为永安杰作诉诸于文。
姜永安 / 病中的蒋先生 / 60cm×136cm / 2021年
似乎永难期盼一日生命可以从容地赐予我这样的时光——然而如今终于提笔，将久蓄心中的意念和冲动表露而出——其实我还隐含着一个想法，不知道我对姜永安作品最初的感受在经历了一个时段的淘洗是否会冲淡漂白，希望能够在这样一种悬念搁置之中仍然会保持着虽已依稀但却越发强烈的印象……我知道现在正是我应当写作的时刻了，一切延迟和犹豫都是多余。
姜永安 / 山里娃 / 220cm×200cm / 2021年
姜永安 / 卢西安·弗洛伊德 / 69cm×46cm / 2021年
实在难以忍耐如今那么多的展事和活动，以致于在繁密的画作面前变得迟钝和麻木，所以一个时期我几乎都断了去看任何画展的念头。然而总有一些迫不得已或身不由已的事宜吧——我绝对没有对诸位艺术家不恭的意思，实际上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以自己的喜好去裁定他人的文化选择显然是不公的，何况现今文化名利场是那样的喧闹而诱人，其间可以让人抛头露面的理由并非都是差强人意的——包括我，有时是无法免俗的。
姜永安 / Lucian Freud / 69cm×46cm / 2021年
我不知道我倦怠的身心是否是由此引起的……可是有一次我在一次画展中，忽然看到一批水墨作品，忽然见到这些作品题标上的姜永安的名字，我忽然将巡逡的步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进而我的内心忽然一阵热流涌起，我知道我长期麻木中的感觉此时忽然复活了，我记得仿佛是在很久以前驻足在先辈大师作品前曾有的感觉此刻复活了，我还记得我在巴黎卢浮宫和奥赛博物馆看到那些曾在画册中见到的杰作所唤起的欣喜之情和难掩的愉悦如今却也悄悄掠过心间……
姜永安 / 老刘 / 68cm×45cm / 2021年
姜永安 / 从前的画家 / 136cm×68cm / 2022年
我希望一些批评家不必苛求我竟会如此比附，不必站在那些经典之作所拱起的高地来讪笑我竟然轻易地动了真情实感——原谅我，原谅我可能说了过头的话，但也请原谅我已很长时间未能获得这样意外的审美惊喜而表现出来的不够练达甚至幼稚，因为我绵薄的鉴赏力的确被姜永安和他的作品打动了，这是我要为姜永安写下这篇评论的颇为感性而直接的理由，我这一理由只对我自己负责。我们没有理由让诸多劣质的、平庸的作品大行其道，而却使姜永安这样杰出的画家混迹其间。
姜永安 / 远方 / 136cm×68cm / 2022年
我一直认为，与先辈画家（主要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相比，当今画坛几乎很少有人能够与之并肩，但看到姜永安的作品，我可能要修订这一论断了——至少是要作出局部修正。应当说，并非是姜永安的所有作品都具有很高的价值。比如经常出现在市面上的古典人物，尽管在笔墨和造型上也颇具特色，但与他创绘的现代水墨人物却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似乎完全不在同一个品味等级，以至对他的本有的审美高度造成了很大干扰——但还是去看一看他的《老兵》系列和《伤逝的肖像》吧，在这样的作品面前，你就会被画家笔下人物造型所透发出的强烈的笔意墨气震住。几乎是纯水墨的语言表现，你会感叹画家那么出色的驾驭笔墨征服造型对象的能力，你会体会到画面中所流露出来的富于掌控、但却无法遏制的自由感，那种合理的变形和夸张似乎是题材对象所赋予的自然结果，而不仅仅是画家的主观所为。
那些“老兵”瞬间的生命状态以及饱经磨难和岁月流痕在那群慰安妇脸庞所烙下的无情的印记仿佛与画家的笔墨交融一体，我已无法判断画家是如何走进这些生命对象中的，这些与画家年龄相隔久远的对象是怎样激起画家心中的审美波澜并将之连着血泪和盘托出，简直如同令人费解的艺术之谜。记得周京新曾对我提起过姜永安，当时并未引起我关注。应当说，在完全以水墨语言进行造型并将水墨的表现功能充分发挥出来，从而更加深入地揭示对象的形质上，塑造了中国水墨的现代形态。
姜永安 / 课稿 / 69cm×46cm / 2021年
姜永安 / 卢西安·弗洛伊德 / 136cm×68cm / 2021年
的确，姜永安的水墨实在是太热烈、强烈了，他的水墨样式是一种反应性的多血质的、偏于感性冲动，不只停留在水墨的“技”的层面，而是渗透了热烈、强烈的情绪、气质从而使其笔墨语言具有了一种令人气慑的深度。这种深度似乎与一般文人写意并不能直接划上等号，它当然也是一种写意吧，然而却不是那种雅致的、淡逸的性情流露，而是一种宣泄式的、狂肆且又不失法度的主观表现，它是属于徐渭、傅抱石一路的大写意在人物画中更具现代意味的进一步的艺术宣示。它不仅具有一种笔墨深度，而且在其笔墨深度背后还透显出一种更为深刻的精神深度。
姜永安 / 休息的搬运工 / 196cm×98cm 2021年
姜永安 / 笑容2 / 68cm×45cm / 2021年
姜永安的水墨语言不是那种浮影式的拼贴，而是将主观偶发和水墨随机相结合的抒写，并进而又将这种抒写与表现对象的内在生命相互贯通、交流从而凝聚着一种精神深度。应当说，笔墨深度只有超越自身而彰显着精神深度才是有生命的；或者说，只有当笔墨深度与题材对象的造型特征相统一，从而能够揭示出表现对象普遍的内在的生命状态并使人在对之凝视中而感到一阵灵魂悸动，才能真正称得上艺术中的精神深度。西方现代艺术中有表现主义流派，上述之言就是我根据姜永安的画作对表现主义的一种解读。西方的表现主义笔下的形象散发出一种焦虑、扭曲、惊惧和不安的个人意绪，而姜永安式的中国表现主义则往往浓缩着人类的苦难、哀伤、愤懑和畸残。
姜永安 / 朱家角打盹儿的老太 / 196cm×98cm 2021年
姜永安 / 布托的阳光 / 196cm×95cm / 2020年
姜永安 / 爱新觉罗·溥仪 / 68cm×45cm / 2019年
我与姜永安交往不多，很长时间都未曾谋面，好像是在一次画展的应酬聚会上——正如我初次看到他的作品那样与他不期而遇。记得他当时有点微醺，起初我还不能将眼前的他与他的作品给我留下强烈的印象一下子联系起来。但渐渐地在交流中，他那灰黑相间的飘发，他那圆形眼镜后明显近视而似乎迷蒙的眼神中却投射出的问询、探究的目光，以及略带民国风味的装束——正如他擅用的幻化的墨色所具有的表现功能一样，其形象和性格在我眼中顿然变得清晰而立体起来，使我相信，面前的他必然能够创造出这些作品来，这是一种很蹊跷的感觉。
姜永安 / 2017年5月11日陈亚扁老人去世 /
190cm×96cm / 2017年
姜永安 / 细菌武器受害者 / 178cm×96cm / 2015年
姜永安 / 号码（局部） / 192cm×96cm / 2018年
这倒不是说他身上本然就具有表现主义气质，相反，一开始你会觉得他更像一位儒雅的学者，相谈之中他也似有一种对学术的敏感，后来得知他曾从中国美院获得博士学位，又在上海高校教过书，后来调入江苏省国画院。而他年轻时光却又是在山东烟台度过的。我力求从他的这些经历中寻求其创作的生活背景，但至今并无答案而成悬念――就让我暂且保留这一悬念吧，正如我对姜永安还有更大而未可预测的期待。（樊波）
姜永安 / 号码（局部）/ 192cm×96cm / 2018年
姜永安 / 伴儿 / 195cm×96cm / 2015年
姜永安 / 孤 / 180cm×97cm / 2013年
画家简介
姜永安，江苏省国画院人物画创作研究所所长、院艺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美术学院博士，一级美术师，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