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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莽原麦浪黄,穗丰粒满待收仓——刘致福忆童年收麦季的幸福时光

来源: 文化视界 2022-06-04 09:37:16
  麦收是一年中村里人最兴奋、最隆重的大事。从去年秋天麦子抽出针芽开始,经历一个冬春的风霜雪雨,终于盼来这一天。大

收麦季

麦收是一年中村里人最兴奋、最隆重的大事。从去年秋天麦子抽出针芽开始,经历一个冬春的风霜雪雨,终于盼来这一天。大人们兴奋是终于又有一季好收成,孩子们则高兴又可以吃到雪白喷香的大馒头。艳阳高照,知了在树稍上欢叫,村子周围山坡、泊里都是一片金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麦草的干香。大人们都在忙着为麦收做准备。气氛像要打一场大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村里大街小巷黑板报开始换上了《三夏战报》的报头,动员广大社员全身心投入三夏会战,虎口夺粮,抢收小麦。大队的两台打麦机半个月前就从大队院拖到了麦场上,机工开始对机器进行检修上油。小学校也放麦假了,老师大多是民办身份,都要回村参加抢收。孩子们大多要到地里捡拾麦穗,年龄大些的也帮着大人们打下手。身为支书的父亲这时心总是悬在半空,每晚都盯着广播听天气预报,早上起来先看天会不会有雨。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各个山头跑,看哪一片地已经熟到火候。麦子收割时节的把握很重要,没熟透割早了影响产量,熟过割迟了麦粒都爆落到地上。父亲总能精准地把握,各个生产队都已习惯听父亲的指令,决定哪一片什么时间开镰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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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老早就把过年攒下的麦子从粮缸里挖出来晾晒,去磨房磨成面粉。收麦的几天,要做最好的吃食,蒸馒头、蒸包子、捞干(米)饭、擀面条。女人们过了年就算计着,把麦子留出来。总有不会过的,这时候麦子早已经吃完,只能到别人家借。东邻大妈家年年都要找母亲借麦子,时间长了似乎已成习惯,母亲总是给她预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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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镰很隆重。以生产队为单位,集中在一片熟透的地块。天很热,大家却都穿上很厚很破旧的衣服,领口都扣得很紧,有的还很严实地围扎一条毛巾。麦芒扎到身上红痒难受,宁肯热点也要包扎严实。父亲所在的二队,队长华叔总是谦让父亲第一个开镰。男女几十号劳力,听父亲一声喊:开镰!大家嗷嗷几声一齐躬身挥镰,刷刷地开始收割。父亲总是割得很快,一会儿便把别人落出很远,逐渐大田里收割的阵势呈现扇形状态。收割小麦都处于半蹲状态,左手一轮抓住一丛麦棵,右手挥镰后拉,一把麦子就被齐齐地割下来。顺手放到左大腿与身子之间夹紧,到了无法再夹了,抽出一束麦秸捆扎成捆,身后一会便会躺倒一片麦个子,有如大战之后的战利品。

割麦是一年中最累最苦的活,老家有句俗语:宁扛一年包不割一晌麦。太阳很毒地在半空炙烤,麦地里热气向上蒸腾,还没动汗水已经将衣服湿透。加上麦芒刺扎,再厚的衣服也能扎进去,经汗水浸泡,火辣辣地痒疼难耐。割麦时身体半蹲,强度很大,再好的身板也会感到腰酸腿麻,一般割几捆就要立身歇一会,期待着有一股凉风吹过来。偶尔也会有惊喜发生,突然有鸟儿扑楞楞飞起来,大家一齐嗷嗷欢叫,站起来向鸟儿飞起的地方凝望,有人会托出一只鸟巢,里面几只花斑的鸟蛋。有时也有大的惊喜,麦田里会嘎嘎飞出野鸡,留下一窝青绿的野鸡蛋。大家放下活计一齐跑过去。野鸡窝像个小萝筐,全用草根草叶围成,半截沉埋在地里,比鸡蛋略小的野鸡蛋一层一层整齐地摆在里面。大家唏嘘不已,有惊奇、有羡慕、也有些许的嫉妒。捡到的人则一脸喜气,端着鸡蛋半天不知所措。意外的收获与惊喜,冲淡了大家的疲累燥热,也成为麦收期间家家户户议论的热点话题。

到了晌午,通往麦田的山路上会出现一拨一拨挑担送饭的妇女和儿童。送到地头,队长会吼一声:开饭了。大家放下活计,啊唷一声伸展一下腰身,走到地头树荫下开始吃饭。吃饭是分散的,各家一摊,每家的饭菜都摆在地上,自然有一种比拼。各家主妇都是拼了最大的所能,把最好的吃食搬出来。主食多是大白馒头或白米饭,也有蒸包子。菜也尽可能地有蛋有肉。母亲这时总是蒸了父亲爱吃又下饭的虾酱鸡蛋糕、流油的绿皮鸭蛋,蒜苔炒肉或洋葱炒肉,有时还会蒸几条春天腌制的小青鱼。父亲和所有壮劳力们大快朵颐,一上午耗尽的能量重又添注到每个人的身上。吃过饭后,父亲又咕咚咕咚连喝两碗母亲调制的解渴酸汤,一身的乏累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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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过的麦捆由拖拉机随后拉到麦场,晚上就要抢脱出来。跟车收拾麦捆的多是半大小子或年龄稍大的妇女。装车也不是好活,累倒不怕,主要是麦芒总会透过衣服扎得浑身刺痒。我对拾麦穗的小孩营生有些腻烦,曾自告奋勇要求跟车装车。只干过半上午,实在无法忍受,趁着到地头喝水的机会,和另一位小朋友悄悄转过麦田,从小路逃离。

麦捆拉到大场上,先垛起来,到晚上脱粒时再用铡刀靠近穗根拦腰铡断,完成麦穗与麦秸分离。麦穗运到脱粒机上,由一个戴了口罩风镜浑身包扎得密不透风的年轻劳力站在高凳上,一把一把絮进脱粒机的膛口,麦粒从一侧的出口吐出,由两个也是全付武装的壮劳力,挣着麻袋口接住。而被碾轧分离出来的麦秧则从下边的传送带吐出來。经机器压轧的麦秧绵绵软软,是絮草褥子极好的材料。

晚上的打麦场上格外热闹。割了一天麦子的男劳力又转战过来,抢脱麦粒。场院地势高,不时有微风吹过来,比白天凉爽许多。天空很蓝,有无数星星闪烁。打麦场上埋了几根大木杆,一百瓦的电灯泡挂在上边,麦场照得如白昼一般通亮。电灯周围无数飞虫翻飞起舞,不时会有葫芦蛾子飞扑过来。柴油机和脱粒机在轰鸣欢叫,大人们都在忙着铡麦捆、脱粒、扬场、堆垛麦秸麦秧。孩子们则过节般地在雪白平滑的场地上欢闹。一会儿围着灯杆捉蛾子,一会儿围着麦秸垛、麦秧堆玩家家、捉迷藏。有的在还没垛好的麦秧堆里挖洞,钻进去半天出不来。有时玩累了会在软软的麦秧堆上,闻着麦草的香气,数着星星睡去。偶尔会有精力充沛的小伙和情窦初开的姑娘躲到麦秸垛后搂抱亲昵,被人发现惊叫着跑开。有时也有惊险发生,某某衣服被脱粒机皮带卷住,差点连胳膊带人拉进去,幸亏机工眼快及时合闸关机。某家孩子在麦秧垛里睡着了,被整理麦秧垛的大人叉到了大腿,万幸没有叉到头脸或者肚皮,也是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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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粒脱出后装进麻袋,运到场院的西北角。父亲和另一位扬场的老把式华叔在这里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父亲手执宽大的木锨将带着麦糠的麦粒迎风高高扬起,麦糠随风飘到一边,干净的麦粒雨点般落在父亲跟前,父亲眼都不眨,继续挥锨再扬。麦粒落下时,华叔则挥动大扫帚掠扫一遍,麦糠被扫掠得一干二净。两个人一扬一扫地重复动作,看似简单,实则技术含量很高。尤其扬麦的人,要有力气,一大木锨麦粒足有五、六斤,要扬到几米的高度,关键还要根据风向,把握木锨上扬侧翻的角度,麦粒散开,风正好吹过来,将麦糠吹离,麦粒干净利落地落下。扬场都是几十年的老把式,年轻人尽管力气充足,但角度和风向极难把握。经父亲和华叔扬过的麦堆,如一座小山不断地长高长大。这是全队一年的收获,全队各家一年的细粮和收入开销,一村老小的期盼和希望都在这麦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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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天亮的时候最后一捆麦子脱完,机器呜地一声停下来。大家扔下手里的工具就势在机器旁、麦场上、麦秧堆里躺卧下去,闭眼在麦香中眯睡一会儿。天一亮又要拿起镰刀奔赴西山,那里的麦子也熟了。刘致福 山东省社科联党组书记、副主席)

[ 责任编辑:陈雅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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