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时节，和往年一样，我要为父母扫墓祭祀。去年因疫情影响，没能如期尽孝，于是今年我便提前几天，于四月一日来到父母墓前。献上鲜花，倒下三杯酒，我跪在墓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抬头看着青石墓碑，我的眼睛再次潮湿，父母生前的往事，尤其为父母送最后一程的情形，再次在记忆的荧屏上闪现，是那样的清晰。
父亲走的时候，是个冰冷的冬季。父亲去世前一天，三哥打电话告诉我，父亲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怕是不太好，我知道父亲最爱吃三鲜水饺，于是买了点韭菜和对虾，匆匆忙忙骑着自行车从县城赶回老家。父亲躺在炕上，见到我便想坐起来，我顺势搀扶着他倚在被子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是那么地凉。父亲眼神有点呆滞，但却透着丝丝温情，突然他流下泪来，我急忙为父亲擦拭泪水，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扶着他说：“放心吧，会好起来的，我包三鲜水饺给您吃。”因半身不遂，父亲已失语十几年，听到我的话，父亲却连连点头，十分清楚地说“好，好，好”。爱人把煮好的饺子送到父亲眼前时，他的神情中透出一丝温馨和愉悦，尽管是那么微弱，但是当儿子的却能感觉到。我喂父亲吃了六个水饺后，他吃力地抬起手摇了摇，示意不吃了。看父亲吃了这么多饺子，我感觉他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便对父亲说，单位有事我先回去，过几天再回来，父亲点了点头，却紧紧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直到他的手渐渐地有了一点温度，他才慢慢松开，挥挥手，示意让我走。他用那难舍的目光久久看着我，突然清楚地说：“走——吧”，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父子最终的诀别！第二天父亲走了。三天后，我们为父亲送最后一程，到县殡仪馆火化。父亲的遗体用毛毯紧紧裹着，放在130汽车货箱中间，他的五个儿子，跪在他身旁。那天下着大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包裹父亲的毯子上，渐渐的被雪花淹没成一片白色，我在寒风中嚎啕哭泣，但却被呼啸的寒风淹没……父亲于1988年1月20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我正在外地，家里电话告知母亲病重，速回！闻讯后，当天晚上我便买了船票，急急忙忙从大连往回赶。
夜深人静，我在船舱内心事重重，难以入睡，我莫名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暗自落泪。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母亲的样子，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过电影，是那么鲜活。我安慰自己，母亲不会有事的，临出差前我回家探望母亲，还同她约定，待我出差回来后，母亲到我家住上一些日子。母亲还乐呵呵地说，让你媳妇开车来接我，我也享受一下，你们新买的小鳖盖子车，那时我刚给爱人买了个“夏利”小轿车，当时爱人还高兴地说，“君子之言，驷马难追。”想起这些，心情倒平稳了好多，“母亲一定没有事。”我心里暗暗地同自己说。
现实总是那么残酷，我并不知道，在我心中默念“母亲一定没事”的时候，母亲已离开人间，彼时她正静静地躺在正屋中间，躺在那扇斑驳的老木门板上，在等待着与儿子的痛苦诀别。一进门看到母亲，我便猛地跪在地上，大喊一声：“妈——！”那是我第一次当着全家老少失声痛哭，那一刻，天地间似乎只有我和母亲，我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把悲伤和痛苦倾泄出来。我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母亲那张饱经沧桑腊黄的脸，母亲额头上的道道皱纹舒展开来，好像睡着了一样，面容安详。
我含泪为母亲擦了脸，又开始为母亲洗脚。我和母亲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每次回家我都要为母亲洗脚，十几年来，每次洗脚的时候，便是我们母子独有的欢乐时光。儿子以此为母亲尽孝，感受着孝敬母亲尽本分的那份幸福，母亲享受着儿子的孝心，欣慰而又自在，那一刻，是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稳。如今，往日的温馨永远不会再有，今天，让儿子为您最后洗一次脚，我抚摸着母亲冰冷的双脚，泪流满面。“母亲就这样走了吗？不是说好了儿子还要接您到城里住两天啊！您怎么就这样不辞而别啊！”为母亲洗好脚，我又仔细为母亲修剪了指甲，做完这一切，我再次扑到母亲身上，嚎啕痛哭！2005年8月27日，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生死离别，是人生最沉重的悲伤，它让人刻骨铭心永恒难忘！每每回忆起父母去世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总是涌动着伤痛和悲哀，泪水总是模糊了双眼。每年清明，能跪在父母墓前，和父母进行一次心灵的对话，拾起往事的记忆，回味着昔日父母儿女亲情的那份美好温馨，也算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吧！
我慢慢起身，站在父母墓前，环视墓地周围，坟墓上的小草泛绿了，草叶上挂着晶莹的小水珠，玲珑剔透，树木也泛青了，树枝上鼓出嫩绿的小芽，透着生命蓬勃的气息，阳光下，一切都是春天盎然的生气。偶尔，隐约听到山间溪水哗啦啦的响声，那么悦耳动听。这绿水青山，陪伴着父母，一切静好！
谨以此文，献给我一生挚爱的父母！
二零二一年四月四日清明
作家简介
山东威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终身名誉主席、山东大学特聘教授，被中央文明委、人事部评为全国精神文明先进工作者，享受省部级劳模待遇。先后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其中由长篇小说《天边有个威海卫》改编的同名电视剧获第18届中国电视金鹰奖、第20届全国电视剧飞天奖；广播剧《为了孩子》、《那片蓝蓝的海湾》获山东省五个一精品工程奖；创作的歌曲《领航中国》（与曲波合作）入选国庆60周年演奏曲目和惟一领唱歌曲，《你和人民在一起》《甲午祭》（与曲波合作）获泰山文艺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