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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优越艺术,守护中华瑰宝——韩子勇回望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建设历程

来源: 文化视界 2022-08-10 11:39:17
  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生逢其时,体现新时代新征程的优越性,填补国家级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场馆的空白,是文化建设新收获,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承担着建设文化强国的使命,也必将迎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建筑是人类的一项伟大发明,它在信仰、观念、审美、社会现状、生产组织的共同作用下诞生和成长,为人类提供了居住、劳动、工作所需的空间。不同的建筑成为不同国家、地区、文明的标志和象征。艺术家韩子勇,一位深谙中华文明核心内涵的学者和诗人,在《行走、观想与表达(三)》中,我们跟随他的文字行走于苍茫辽阔的大地之间,感受宇宙的星罗棋布,惊叹自然的鬼斧神工。他认为优秀的建筑是与自然相互交织,形成融合共生的有机生态。他在自然与人文环境的观照中,感受美的尺度和比例关系,以理性的眼去发现、以感性的心去体会,以创意的思去设计,形成了对中国建筑的独特思考。(阴澍雨、张译丹)

1 经验

从巢居、穴居、早期聚落,到建筑、城市、城市群,人类创造出改变了地球面貌的第二自然——那些由水泥、钢铁、玻璃、管道、沥青、塑料、电力、电磁波、计算机……构成的世界。我小时候,“伸手不见五指”不是一种修辞上的形容用法。漆黑的夜,真能淹没掉手臂。深夜莫名其妙醒来时,脉涌如浪,能听见心跳。满月时候,月华如水,天空澄明。孩子们半夜还在不知疲倦地野跑、嬉闹和怪叫,月色中回荡着大人高一声、低一声喊他们回家的声音。刚通电的时候,我看过那台油糊糊吐着黑烟、有节奏咆哮的柴油发电机。神气的电工,把刚剥了树皮的电线杆一一栽在连队成排的土房前。我们用弹弓打瓷瓶,把漆包线窝个钩,用长杆挑着挂在电线上,再扯到家里接上个铁皮盒子,就能在早晚听到音质很差的广播。电线的电压很低,我乐意被电一下,那种电流瞬间穿过手臂的刺麻感,难以形容。有时似乎是怕忘了这感受,还会再摸一下。电、电灯、有线广播、极少的书籍,就像《百年孤独》里的那块冰,照亮偏僻的童年和远方。

新疆是露天的,一股一股地喷薄蛮荒原始的气息,苍茫辽阔到让人失神。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这些逾越几千里、终年积雪的山脉,就像亘古的伟大建筑,逶迤起伏,在寂静中轰鸣而去。在超过1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无论身在何处,总有一线连绵不绝的山脉,眯着冰蓝的眼睛,注视你。我体验过滑入吐鲁番盆地时那细腻的颤动的弧,迷恋慕士塔格裂隙里的雪崩,沐浴过如血的楼兰日出,出没于瀚海、白杨、条田和葡萄架下,徜徉过准噶尔盆地、塔里木盆地、吐鲁番哈密盆地每一处孤独的绿洲市镇。一切尘埃落定,落入胸底,赐我以美的尺度和关于一切的比例关系。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经验理性,不从教育习得,而是生生不息飘落、沉淀和蚀刻在血液里的绝对尺度。古人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诚不诬也。记不得谁说过,我们惊异于宇宙,不在于它是这样,而在于它竟然是可以理解的——如此神秘,又如此井然有序,让人由衷感叹:这是谁设计的?

优秀的建筑也是这样,好看、好用,恰当、得体而无限生机,仿若天成。建筑由用而起、由心设计,它的诞生和成长像生命一样,是活的有机体,即使死去很久,变成断壁残垣,时间也并非中止,而是开启持续的缅怀和追忆的历程,成为精神性的形而上建筑。1981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第一次来到博格达脚下的乌鲁木齐,上学、工作和生活,开始对城市、对建筑有了一些印象和思考。十年后,在红山观景平台上,面对电视镜头,参加一个有关城市景观话题的对谈,我又想起第一次走近乌鲁木齐的那个夏日黄昏。我说,乌鲁木齐是个雪山脚下的城市,我希望它永远在雪山的回光中,它的额头、它的天际线,永远是如碑耸立的博格达。而新疆,是故城最多的地方,几乎每个现代城市的附近,都有它过去的故城遗迹,如同父子、祖孙,昭示起源和成长,这是多么幸福的时间关系。那些淹没在时间洪流中的遗骨,褪尽繁华而本质灿然。城市也是活的有机体,是一个生态,犹如植物群落,有起伏的土地、水泽、林干、枝蔓、花叶,和更高的阳光、云流和飞鸟,有循环不已的风土和宿命。人亦如是,一个人迁入犹如移植,要在一个城市扎下根,也需十年以上——当城市开始出现在你的梦里,就有了生命走过的印痕,有了根,有了神游。十年里,我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是纳格拉鼓、烤肉香气、冰山、夏荫和夏荫里突然爆发的笑声。我批评了胜利路尽头那根新起的、挡住了通向雪山视觉走廊的大烟囱;我对水泥板砌成的水渠和围栏有意见;我建议光明路中间的行道树改种沙枣树,而不是呆若木鸡、永远长不大、被冬日的汽车尾气熏黑的松树。

再后来,当我有机会参与决策一些具体的建筑项目时——我算不上专业的设计者——我还是改变了一些细节。在文化厅系统老艺术家住宅楼项目上,我让设计师在每个单元,都更换一部那种可容担架、医院才用的大电梯,为的是便于“埋体”的上下——穆斯林讲究速葬,人过世,会先把遗体从医院取来放在家里停放,然后送清真寺,小电梯放不下抬尸架。这可能是这个城市的住宅楼,第一次安装上这样的电梯。在新疆艺术剧院建设项目上,我带队到北京、上海等地调研,提出功能需求,比选设计团队,决定概念设计方案特别是剧场正立面形象。最重要的,是突破了领导定下的只为接待之用的300座席方案。我们的舞台,是“品字型”标准舞台,若只有供接待之用的300座席,太奢侈了。为便于日后的经营,我忍不住自作主张,要求二层大厅调整到可用于观赏的高度和视角,方便安置可推拉收放的活动座席,拉开时可增加500座席,收起后亦可当多功能厅使用。在新疆木卡姆团新址迁建项目上,我故伎重演,把领导审定过的合成剧场,生生建成有1200个座席的正规剧场。这些改动,避免了日后的遗憾,事后领导也是满意的,皆大欢喜。我总觉得,大领导们日理万机,处于关键决策的顶端,但我等专责此事,经年累月思考专门具体的问题,或许总归还有些长处,理应在贯彻执行时优化细节,不能唯唯诺诺,把领导的一时之思之语当圣旨。大而言之,这得益于我们在制度上的高效率、优越性和实事求是、宽松灵活的体制。

当文化产业和旅游演艺勃兴时,自选动作更多些,我愈发入迷地介入项目创意和设计。一个是受喀纳斯景区管委会约请的景区演艺硬体及演出内容项目。我忍不住画出一打硬体概念设计草图,请新疆建研院的青年设计师作技术上的细化落实,也列出剧目内容提纲。此项目终因投资问题,无疾而终。但之后受阿勒泰行政公署所托,组织创作舞剧《阿嘎加依》大获成功,总算半续前缘。第二个是在喀什噶尔高台民居区域,打造演艺硬体及演出剧目项目。为此我带设计和主创到美国看环球影城、百老汇音乐剧,拉斯维加斯的《O》秀、《KA》秀,以及国内的实景演出项目。回来后,我对硬体部分的概念设计,提出了外观融入高台民居的“超级酒吧”设计思路,包括高低错落观演区、分块向舞台中心围拢的氛围图,剧目内容也形成一个叫《悬崖乐园》的本子。但终因诸多原因,胎死腹中。

我介入创意设计最深的是新疆艺术中心项目。这个地块的路对面,是新疆赫赫有名的昆仑宾馆,也就是刀郎歌里唱的“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中的“八楼”。右面是新疆人民会堂,已经是新时期新疆建筑的典范之作。这个地块上的原建筑,是文化厅下属的新疆展览馆,一座60年代建设的砖混结构的具有历史价值的苏式地标性建筑。1992年,新疆要召开“首届乌鲁木齐边境地方经济贸易洽谈会”,新疆展览馆一夜之间划归当时新疆外经贸厅,成为一年一度的“乌洽会”专用场馆。对此,一些文化人心意难平,但也服从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大局。斗转星移、时来运转,二十年后的某一天早晨,我在上班的车里,听到新的新疆国际会展中心破土动工的消息,马上意识到“收复失地”的机会来了。一到单位,就草拟专函报自治区党委,建议将老馆重新划归文化厅,改扩建为新疆艺术中心。自治区党委通情达理、从善如流,很快决定改扩建包括新疆美术馆、文化馆、画院、艺术研究所等诸功能于一体的新疆艺术中心。面对这样一个城市中心位置的重大项目,重点是解决新旧建筑之间的衔接。我提出,改扩建后的新疆艺术中心,应该成为中亚范围内丝绸之路上的艺术标志性建筑,新旧建筑要拉开距离,形成一个超高、超长、超宽的公共空间,围合出“丝绸之路上的艺术大街”概念,成为诸多功能单元交汇的公共空间。在西域和中亚、西亚、北非的沙漠绿洲社会里,在阿姆河与锡尔河、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和波斯高原,在阿拉伯半岛和死海沿岸,巴扎(芭莎)是最醒目的、延续千年的光怪陆离、活色生香的古典公共空间——我想象着在这个洒满天光的艺术巴扎里,人群熙熙攘攘,不断涌现艺术奇观,即兴的活动和宏大的场面,个人的和群体的天才想象,激出一圈圈涟漪般令人赞叹的浪花。设计团队按这个思路,结构出设计方案,我也按这个项目设计思路,向自治区党委财经领导小组会议做汇报,领导们一致同意了这个设计方案和项目预算。这是我离开新疆前完成的最后一个项目前期工作。

2012年底调北京后,先在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工作,期间友情主持了新疆大剧院演艺内容咨询会议。半年后,被组织调去筹组国家艺术基金管理中心。在原文化部和基金理事会的领导下,主持国家艺术基金的制度理念、资助结构、运行程序的设计、论证和运行管理,开辟了一项有挑战性、创新性的事业。五年之后,2018年5月,又被组织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主持党政工作,修复政治生态,推动事业发展。这期间,一项重要任务,是作为项目法人,完成中国工艺美术馆项目(暂定名)——2022年正式定名为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的工程建设和开馆运行工作。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从生到死的历世经验。生命经验是中性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别,传奇也好,平庸也罢,都是一辈子,无法复刻、独一无二,是唯一的、一次性的、不可逆,深具大因缘。我在退休前的这几年里,面对每一项的挑战或机遇,都充满感激之情。我在想,这是大有深意的安排,所有的吃苦受累,化为满心欢喜。

传承优越艺术,守护中华瑰宝——韩子勇回望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建设历程

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外景

2 优越性

中国工艺美术馆成立于1990年,2006年划归原文化部,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代为管理。2008年搬离原址后,中国工艺美术馆一直处于有馆无舍状态,业务基本停顿。2007年常沙娜先生致信当时的国务院领导同志,呼吁重建中国工艺美术馆。许多文化界的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也提议建设一所包括工艺美术在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馆。

中华文明是礼乐文明,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历来有慎终追远、记俗采风、赓续传统的历史特征。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反映的正是弦歌时代朝野流传的礼俗和情感。中华文化在工艺方面的特点特色也十分突出,文以载道、经世致用,以器载道、道器合一,取象喻理、技近乎道,是我们原始思维中的最重要方面。上古之人游目骋怀,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细览品类之盛,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以阴阳、五行、易经等符号、文字,总结上古之思,演绎阐述天地万物、人世万象的变易变化,这是中国古代思想的第一缕曙光,也是中国观念的最早范式。它塑造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体现了中国人最初的价值选择。劳动创造人,早在新石器时代,勤劳智慧的中华先民,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世界诸文明中独树一帜、冠绝天下的玉文化。玉器是礼器,君子以玉比德,玉成为君子人格的精神象征。上下五千年,包括传统手工艺在内的中国民族民间文化,华滋繁茂、灿若星海,是中华文明生生不息、厚德载物的历史见证。中华民族有着文化上的优越性,它辽阔、丰富、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常常使我们日用而不觉、欲言难尽述。

我们党历来十分重视民族民间文化和传统手工艺。百年党史和革命文艺,早已把理想、信念、奋斗、牺牲和滋生于人民生活中的民族民间文艺,牢牢熔铸在一起,开辟了中华民族文化的新途,成为中国革命、建设、改革开放和新时代的重要精神力量。2000年以后,伴随全球化进程和世界文化交流的深化,我国的民族民间文化传承保护利用事业,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弘扬的新阶段。2001年联合国通过了《世界文化多样性宣言》、2003年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2005年通过了《保护和促进文化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中国作为宣言、公约的发起国、缔约国,一直致力包括传统手工艺在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和利用。中国是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项目最多的国家,中国已经建立了国家、省、市、县四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保护名录。2011年,全国人大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近二十年来中国社会的一个“热词”,成为助力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乡村振兴和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内容。

为了统筹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工艺美术事业发展,原文化部向国务院上报了融合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工艺美术两种功能的收藏、陈列、传播、研究场馆建设项目。党中央、国务院十分重视支持这个利国利民的文化建设项目。2011年,经国务院批准,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批复同意立项“两馆项目”。2018年8月,国家发改委批复了可行性研究报告。“两馆”建设项目建筑面积91126平方米,建设经费153592万元,列入了国家“十三五”重点文化建设工程。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生逢其时,体现新时代新征程的优越性,填补国家级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场馆的空白,是文化建设新收获,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承担着建设文化强国的使命,也必将迎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两馆”建设工程与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建设工程,处于同一地块,共享一个广场,相呼相应,是一个整体景观。按照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与文化和旅游部的要求,“两馆”工程建设须与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的建设相同步,“两馆”的建筑尺度和风格要与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相协调,为配合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在2021年7月举行建党百年重大展览活动,“两馆”工程建设节点,必须在2021年6月前完成建筑外立面及周边环境整治。也因此,“两馆”工程建设有服务大局的政治要求,也是一项政治任务。时间紧、任务重,体量、尺度的调整增加了工作量,特别是施工期间经历两年多的世纪疫情,面临诸多困难。但因为“两馆”工程建设项目,与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同步建设,为推进“两馆”建设提供了强有力的组织保证,得到中央宣传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文化和旅游部、北京市政府的格外重视,提升了协调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力度。我深深感到,我们政治上、体制机制上的优越性,在这个具体项目上得到了体现,使不可能成为可能。能和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建设项目相同步,是“两馆”建设的荣幸,是它不到三年就高效完成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一开始经手推进这项工作时,我隐隐感受到这点,但同时也为我们是否有能力完成“跟跑”而惶惑,因此在一开始的计划安排上,强调了一些困难,为此,我的上级领导在电话里狠狠批评了我十分钟。老实说,领导的批评让我心悦诚服,甚至感到释然、高兴,扫除我最后一丝的惶惑退却,激发出背水一战的信心。我知道,我们体制中最具优势的因素开始起作用了:领导支持在任何时候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无论是古代还是今天,也无论是何种制度、何种体制机制下,一项大型公共建筑的建设,都不会仅仅是工程上的专业问题,都有远超建筑项目本身的社会复杂性。一个建筑完成了,就是一件不得不发表的作品(也有个别过于低劣、一发表即被删除的),有无限的外部性,尽可任人评说。在这些外部性的评价里,一般情形下,不会过多考虑到工程本身的内部性问题。就像平时,我们不会对大街上一掠而过的美人,赞叹之余又追上去上推三代,询问她父母的基因、孕育过程、长在怎样的家庭、发育时营养是否足够、受过什么教育、藏了哪些隐私或故事……其实,这些内部性的话题相当重要,甚至就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些核心因素。就像遗址考古所追求的那样,一层层剥开的,其实是尘封的社会面貌、结构和观念。

面对庞贝古城、万神庙、斗兽场、露天剧场、吴哥窟、金字塔、圣家族教堂……面对那些由巨石块铺成的光滑街道、石柱,我们会想到支撑它的信仰、观念、审美、社会现状、生产组织……因何而筑?为啥这样?怎么完成?在胡志明市、台北市或者东京的一些重要街道,我看到许多建筑是逼窄一条,临街一面多是一屋的尺度,楼梯蚯蚓般叠升上去,通向明显是后加的二层、三层、四层……当地人告诉我,这和土地分配、家庭财力和私有制有关。我也想到东南沿海城市的城郊,比较即兴、急就章式的“城中村”。毫无疑问,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城市化速度和质量,在人类现代化史上,无疑是规模最大、质量最好的,也最为人性和干净。我们几乎把中国重新建设一遍,目之所见的每块砖石,都是新的,出于己心己手。我们的制度优势、规划能力、生产模式和杰出效率,体现在城市景观和建筑风格上,是正大光明、波澜壮阔的现代形象——不管有多少可供检讨和改进的地方,就总体而言,是一部宏阔有序、起伏生动、富于才华的交响曲,洋溢理性光辉和灿烂感性。特别在城市的核心区域、在大尺度的空间布局和精心规划的建筑群上,是力与美、自由和理性、蓬勃生动的大手笔。在城市和建筑的背后,在规划和设计之外,在物质的、有形的、被定格下来的质料、结构、功能和外观形式之上,有一个关于国家、民族、社会、时代、文化和人民的上层建筑——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思想、制度、体制和机制,才是创造了这一切的终极设计师、项目组、工程队。文如其人,建筑也总是酷肖它的时代,中国的城市和建筑,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优越性。

传承优越艺术,守护中华瑰宝——韩子勇回望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建设历程

韩子勇  《辛丑远望》  纸本水墨  47×70厘米  2021

3 共筑

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其建筑三段式造型取意自传统建筑,巧妙地与建筑内部功能对应,细节设计更摒弃了直白的符号,创造性地使用了错落石材、镂空花格等处理,充满韵味,引人联想,与博物馆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性质及内涵做出了呼应。项目造型的整体设计构思借鉴了中国传统殿堂建筑的比例关系,建筑三段式造型由下至上分为坚实的石材基座、通透的平台层和飘浮的藏宝阁。建筑的基座层,采用石材幕墙,不同规格错缝分格,具有较大的凹凸,强调了雕塑感和厚重感。利用不同的石材分格模数,设置了必要的出入口、采光窗。在坚实的基座和轻灵的屋顶之间,设有一个外表透明的平台层,功能上作为临时展陈区,承上启下、连通内外,有大型露台供人们休憩、观赏北京奥林匹克公园的美景。建筑上部的体量,以“凌空的藏宝阁”形态飘浮在空中,是对中国传统工艺的现代阐释。其内部功能空间呼应了“藏宝阁”内的“百宝箱”的理念,布置静态、动态展陈空间,展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工艺美术珍品,其寓意内外一致、形象鲜明。其外表面肌理采用了暖铜色的幕墙材质,图案借鉴了中国传统建筑中的花窗构图,经过抽象而成,并以现代金属工艺加以表达。宝阁幕墙对室内空间在起到有效的遮阳作用的同时,还通过镂空形成生动的光影变化,使整个建筑显得灵动多姿、活力四射。飘浮空中、晶莹剔透的藏宝阁与北京奥林匹克公园形成了鲜明的视觉互动。

新时代是奋斗者的时代。面对这项工期紧、任务重、要求高的工程建设任务,文化和旅游部高度重视,成立“两馆”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和办公室。中国艺术研究院作为工程项目主体单位,全力以赴,也相应成立了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和办公室。“两馆”工程建设项目,于2019年3月30日奠基,2020年1月13日举行地下结构封顶仪式,2020年7月31日举行主体结构封顶仪式,2021年6月完成建筑外立面及周边环境整治,很好地落实了中央领导的指示,配合了建党百年的党史展览的重大活动。从2019年3月30日“两馆”建设工程破土奠基,到2022年1月5日工程竣工验收,先后参与其中的建设者有八千余人,工程历时1012天。三年来,在上上下下的共同努力下,“两馆”工程建设,不超概算、不超面积、不超工期,安全、绿色、高效、廉洁地完成了建设目标。

回望近三年的工程建设历程,我作为亲历者,百感交集。三年来,为研究推进“两馆”工程、解决工程建设中的重大问题,文化和旅游部召开4次党组会议、58次部长办公会议。每到关键时刻,部长、分管副部长和相关司局的同志们,总是亲赴施工现场,解决实际问题。我深深感到,没有中央宣传部、北京市政府的支持关心,没有文化和旅游部坚强有力的直接领导和靠前指挥,不可能完成这一重大艰巨的工程建设项目。

三年来,作为工程项目法人,我感到沉重的责任和压力。中国艺术研究院为推进工程建设,三年来共召开院党政联席会议、党委会议、院务会议174次,涉及议题共计400项;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工程办”召开工程例会128次。“两馆”工程破土动工不久,新冠肆虐、疫情袭来,又增加了统筹疫情防控和工程建设双重责任,本来很紧的工期变得更加严峻。设计变动、社交隔离、用工紧张、原料涨价、运输困难、重大活动交通封控和工程停工……面对重重困难,在文化和旅游部的直接领导下,我们没有退缩,而是迎难而上、担当作为。

回望过去的三年,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能够顺利完工并投入使用,要归功于党中央的坚强领导,归功于中央宣传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财政部、中央编办、北京市政府的关心支持,归功于文化和旅游部的直接领导和全力推动,归功于先后参加建设的八千多名工人兄弟。

我要感谢工程设计方德国GMP国际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和中国建研院,感谢建设施工总承包单位北京城建集团和各分包公司,感谢工程监理方双圆工程监理公司和项目管理顾问公司与全过程造价咨询团队,感谢在各阶段参与项目论证、建筑设计论证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专家学者,感谢参与开馆大展“中华瑰宝”展的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文馆、工美馆、音研所、戏研所、美研所、工笔画院、篆刻院等所有为展览付出过心血和努力的同志们,感谢向“两馆”捐赠了木建筑传统戏台、迎宾文脉石、贵宾室家具的江西省乐平市人民政府和戏台制作单位江西中乐古建公司、河北曲阳陈氏定窑瓷业有限公司和庞永辉先生、福建四君子古典家具(集团)有限公司和陈玉树先生。

作为通常意义的业主或甲方,这次的经历和我个人过去极其有限的相关经验相比,我更多地体会到在今天的社会,要做成一件社会意义较大的事,真是有赖各方面巨大的进步:制度、规则、程序更清晰,工作更深入,对专业的尊重和管理严谨性有了很大提升,上上下下的责任担当、解决问题的能力和落实推进的有效性更为突出。我想到一个能描述这三年新体验的词:共筑。在复杂关系、责任结构和功能角色中,我们是一种均衡的共筑关系,如同建筑本身的设计和组织,它的连接、受力、支撑、呼应也必须是合理的、均衡的、优美和恰当的……我忘不了中国艺术研究院“工程办”在一线的拼搏,忘不了与设计团队自由愉快的探讨,忘不了前后两位分管部领导和司局同志在更高层面的统筹协调,忘不了总承包单位为克服疫情影响付出的种种努力,还有我们的监理公司、顾问团队富有成效的工作。

至于我个人,除了项目管理者的角色,在功能安排和空间结构上,更多的是审视、提问、改进者的角色。现在想来,我的审视和提问,主要围绕三个尺度。

一是内容、属性的尺度。这涉及对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理解,属性决定功能、功能决定结构。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涉及实物一面,有一些年代比较久远的,自然贴近文物的属性。但更多的,可能是传统的当下性,是继承之中的活的创造,没有那么稀缺和脆弱。因此不必处处是黑匣子式的幽暗、封闭,当然温湿和外光要有适当的控制和考虑。同时,非遗内容的展示演示和传播交流的理念方法一直在探索中。作为口头传统和无形文化遗产,更突出的是在地活态传承,往往是在开放的社会文化生态场域,而展馆的空间结构有封闭性,但考虑到城市化趋势和传承传播交流的效能,在大城市建设这样的场馆也是必然的选择。2020年末,全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是63.89%;按照乡村振兴规划,到2025年全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将达到67%,2035年基本实现新型城镇化,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进程总体完成。这样一个趋势,决定了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和发展的重要场域是城市。特别是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链条和形态,越来越呈现从传统的熟人社会、家族内部、师徒、班社、作坊的代际为主模式向城市社区、社会组织、企业社团和教育机构转移的横向为主模式。今天的工艺美术和非物质文化从业人员,可能越来越多地是一些接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青年人。这些情形,都涉及对“馆”这个范畴的重新阐释和认知问题。因此,在4、5、6层外围空间安排上,我更倾向于让更多的外光进来,体现通透开放的可能性,形成“金边银角”。在未来的使用中,这些更加灵动的空间,可以安排更多生活文化的活内容;作为由外向内的“过渡”,最后包绕着一个个沉静、幽明、回溯和观赏深思性的核心空间。现在的5、6层边缘,是贯通的光廊,使用上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一定会成为比较自由轻松的赏物观景的打卡地。特别是4层的环绕露台,让我想到卞之琳的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若沿着工美馆(非遗馆)四层露台转一圈,可以观赏党史馆、鸟巢、科技馆、历史研究院、奥森公园龙形水系、亚投行、奥林匹克塔……同样的,这些露台上的观赏者,也会成为建筑流动的风景,与室外空间形成互动。在一层的多功能厅,我提议引入一个木结构传统戏台,它是一件大尺度的“展品”——木建筑营造技艺是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作项目,同时它也为适合演示的项目——如传统戏曲、民俗、学术报告及培训等提供平台。

二是关于特色的尺度。以人的视角看,没有绝对中立的建筑。即使宇宙万物,只要能被“识别”,就靠近“特色”一词的意涵。也许,如《道德经》所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曰大曰远曰逝的“道”,是中立的;但它又是老子的、中国的,是有特色的。只要“特色”,就会“具体”;只要“具体”,就有取舍、选择、偏向,也就有局限。少即多,一座建筑的生命周期,需要用更大的尺度来观察和取舍“特色”,要靠近那个恍兮惚兮、杳冥无迹的“道”。只有这样,才耐看、恒久,才有持续的解读性,才接近大美大象,才是牢靠和恰当的。不能太工美、太非遗,不能太满、太直白、太强烈;在过去和未来、特色和普遍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灰度。在涉及一些可供选择的处理时,我脑海中常会闪现不同的人,当代的、过去的、未来的,他们可能会怎么看。我想找到那个幽微不明但确实存在的平均数,我觉得这个建筑的美,应给平均最多的人、最多的时间。

三是形式的尺度。最终,在所有的线条、块面、结构和空间的尺寸上,体现人性,体现肉眼观察和人居其中的舒适度,当然也包括物、展品、活动。这会带来不失庄敬的亲切、轻松和自由。围绕这三个尺度,费思最多,虽收效微薄,但却是我在这项工作中最热爱的那一部分。

建成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十分不易,用好、管好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讲好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故事、工艺美术故事,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更为关键。按照中央领导的指示、文化和旅游部的要求,“两馆”在壬寅虎年春节开馆。为配合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作为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文化活动的重点文化项目,在文化和旅游部的领导下,几乎与工程建设收尾、验收相同步,我们马不停蹄,依托中国艺术研究院强大的学术力量和丰富的藏品资源,同步推进“中华瑰宝——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工艺美术展”的展陈论证、设计与布展工作。2022年2月4日,北京冬奥会盛大开幕。第二天,即2月5日(农历壬寅年正月初五),“两馆”正式亮相。

“中华瑰宝”展是开馆大展,共分八个板块,涵盖了工艺美术、古琴、传统乐器、传统美术、戏曲、金石篆刻与拓本、传统年画、戏曲演出和学术报告八个部分的内容,共展出1298件珍品,百分之八十是第一次面向社会公众展出,大部分展品是中国艺术研究院七十年积累的珍藏。展览还设计了精彩的互动环节,每件展品均可扫二维码听看展品的讲解。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作为一个在新时代建设落成的国家级展馆,我们决心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指引下,在文化和旅游部的领导下,打造世界一流的国家文化展馆,让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助力文化强国的建设。(来源:《美术观察》

艺术家简介

传承优越艺术,守护中华瑰宝——韩子勇回望中国工艺美术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建设历程

韩子勇,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曾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党委书记,中国工艺美术馆馆长。出版文学评论、文艺研究、散文随笔等20余种专著或文集,被译成英文、阿拉伯文、维吾尔文等文字。2019年出版诗集《博格达》,收录诗人从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的部分诗作。

[ 责任编辑:陈雅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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