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人爱喝茶，茶庄众多。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济南的茶叶批发零售市场竞争已日趋白热化。当时的茶庄字号都是用“祥、吉、昌、恒、泰、安”等字命名，均有昌盛、长久、平安、吉祥的寓意，以图个好彩头。像济南最大的茶庄叫“春和祥”，章丘旧军孟氏家族开的有“泉祥”，还有“鸿祥”等都是如此，生意的确都不错。但植灵茶庄的出现打破了这一不成文的规矩。
三十年代植灵茶庄所在的估衣市街（牛国栋供图）
1929年，制造骇人听闻的“五三惨案”的日本军队刚刚撤走，市民日常生活渐渐安顿下来，商业零售业也开始回暖。正是这一时期，老城西门外估衣市街上出现了一家四间门头房和四间柜房的茶庄，这便是植灵茶庄。而这条在济南商业史上非常有名的老街上早先已经有了济南茶庄老大“泉祥”及“广益恒”，在这里扎堆儿卖茶叶，无疑是与同行前辈唱对台戏，足见“植灵”的投资者胆量过人。
位于宽厚所街的王渐三故宅（牛国栋摄影）
原来，该茶庄五个资东都曾是阎锡山手下的五个团长。经理汪钰川，老家皖西大别山区六安县，那里山清水秀，是盛产名茶“六安瓜片”的好地方，人称他是“茶叶树下长起来的土专家”。之所以将茶庄取名“植灵”，寓意“茶乃植物之精灵”，符合唐代茶圣陆羽所撰《茶经》之思想精华。汪钰川深知，一家字号的成功绝不仅是有一个好的店名这么简单，最为关键还是用好人用对人。于是他将同一条街上的广益恒茶庄的伙友王渐三“挖”了过来,任植灵茶庄副经理。
王渐三与“祥”字号的孟氏家族同样是章丘人，同样具有经商的天赋，又非常熟悉茶行经营运作方式。他刚一上任就“踢开了头三脚”：一是将积压的八千斤陈茶廉价抛售,尽快实现货币回笼。二是不再从孟家泉祥茶庄转手批发茶叶,而是去江北最大的茶叶销售中心天津卫进货,后又到茶叶主产区杭州进货，以摆脱层层加价和寄人篱下之局面。三是为加速资金周转，少进货,勤进货，薄利快销。这“头三脚”一出,植灵茶庄生意迅速蹿红。
一年后,业绩出众的王渐三升任经理,茶庄也有了更大的资金积累。王渐三又开始新一轮布局谋篇,走茶叶品牌化之路，他先后成功包装推销出“灵雀大方”与“植灵百叶香”。所谓大方茶，是产自徽州歙县大方山的茶叶，而所谓“灵雀大方”就是在素大方的基础上掺上了少量花茶香片。以往济南茶庄卖茶叶都是现称现包,除产地、品类、名称外并无特别命名。而王渐三却创造了这种成品包装,并美其名曰“灵雀大方”,出台亮相之前又大肆宣传了一番,结果“灵雀大方”一炮打响,茶庄门庭若市,顾客争相购买,数万斤茶叶一销而空。而所谓“百叶香”说白了其实就是茶叶末,不过并非一般茶叶末,而是最高级的花茶末。它以品质极佳的徽州屯溪素三角为茶胚,多次复窨而成。此茶色香味俱佳,品质远在一般茉莉大方之上。“百叶香”包装上市,王渐三不但在电台报纸大做广告,而且还借鉴当时美、英、日等发达国家宣传销售仁丹、香烟和香水的做法，把茶叶分装成小包装，派人去街头闹市散发,赠送过往行人,免费品尝，正是济南话所谓“先尝后买，知道好歹”。
每年的端午节到中秋节，在长达四个半月的时间里，植灵茶庄在店门外摆上带水龙头的大保温桶，上午和下午各沏一桶茶，让那些拉黄包车的、拉地排车的下苦力的人以及过路的行人停下来歇歇脚，免费饮用大碗茶，深受人们欢迎。植灵茶庄还附设邮寄部，向乡下和外埠邮寄“灵雀大方”、“百叶香”等茶品，这也成为商家最早开启的“快递”业务，极大方便了消费者。
为了做好广告宣传，植灵茶庄还聘请了一个叫胡秀峰的章丘人。日军占据济南时，济南只有一家名为《华北新闻》的报纸，胡秀峰是该报的广告主任。年老后，他自己开起一家“恒信”印刷局，专门给植灵茶庄印刷包装。植灵茶庄看中他的广告业务经验，聘请他为广告主任。植灵茶庄的一些新鲜创意也出自此人。每年年底，植灵茶庄还向顾客赠送印有自己广告的月份牌。植灵茶庄还在电影院的银幕上做幻灯广告。当时电影放映前半个小时，白色幕布上会打出四十公分见方的广告位，每家广告时长3分钟，轮换播放。当时投银幕广告的多为文艺界和 “五洋”杂货（洋油、洋面、洋烟、洋布、洋纸）商店，而植灵茶庄则是茶行中的唯一一家。正是这样，植灵茶庄名声大振,从中小茶庄中脱颖而出。从此植灵茶庄在济南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过几年便跻身济南茶行“八大家”之列。
位于老城东南角的宽厚所街，原来住过不少殷实富户，而发了家的王渐三在街南侧建了两处院子作为宅邸，即60号和62号院，被人称为王家大院。济南一般门楼没有立柱，大户人家多为二柱或四柱大门，而王家大院的大门拥有六柱，西屋是带前出厦外廊的两层小楼，二楼的三个窗户都是发券顶，整座建筑中西合璧。足见王渐三家的殷实家境。
笔者收藏的曾任植灵茶庄副经理的许汉臣晚年所著《中国茶》
晚年的许汉臣（牛国栋供图）
我收藏着一本的仅有8万字的小册子《中国茶》，作者许汉臣。当年“东元盛”染织厂的“少东家”、后任济南市副市长、济南市政协副主席的张东木为本书作序。许汉臣从事茶叶工作60年，1994年本书刊印时他整整90岁，他曾经是植灵茶庄不得不提及的重要人物。1920年许汉臣17岁时进入普利街德容久茶庄，跟老家济南西沙王庄的老板孙氏当学徒，1930年，也就是植灵茶庄开业的第二年，德容久倒闭，许汉臣便被植灵茶庄聘用。精明好学的许汉臣不仅做过采购、制茶等工作，还曾担任“植灵”在福州、南台开设的茶厂厂长，后来做了茶庄副经理。说来也巧，当年德容久茶庄老板的儿子孙亚白1940年17岁时也进入了植灵茶庄学徒，其师父正是许汉臣，两人正是有了这份机缘，名义上是师徒关系，私底下孙亚白称许汉臣为“二哥”。
1954年，茶叶取消私营，国营公司取代私营茶庄，植灵茶庄也在此时关门，那座王家大院也随着宽厚里项目建设而拆除。
作者简介
牛国栋，旅游文化专家，山东省旅游规划设计研究院原院长、山东省文化旅游联谊会副会长、山东大学管理学院专业研究生合作导师，著有《济南乎》《济南青岛历史建筑游》《茶道》《济水之南》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