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翅皇宫不是皇宫,是一家大酒店,没有住宿,只经营餐饮,准确的说,算是一家大饭店。在济南,二十年时间,鱼翅皇宫是最大的一家饭店。中国有没有比鱼翅皇宫还大的饭店?也许,但,我未曾见过。
鱼翅皇宫之大,是真的大,大的像皇宫。曾有一百六十八个包间,八个超豪华总统包房,六个大厅,将近三千个餐位。记得第一次去吃饭,停下车,远远看见服务员开一辆游览车过来迎接,载上一段路,才到立着蟠龙巨柱的门口,再有专人领着,从金碧辉煌的回廊穿过,拐几道弯,方进房间。那一刻,我想,一定少喝些,否则走的时候,恐怕连大门都出不去。
许多关于鱼翅皇宫的传说。比如每天营业额过百万,就会放鞭炮庆祝,往往根本等不到晚上,刚过中午,鞭炮声就迫不及待地响起来了。所以,有几年,佛慧山下,天天都是过年的动静。
里面就更热闹了。差不多得有十几年,单间天天爆满,官贾云集,大桌之前觥筹交错,厕所门口称兄道弟,饮食男女暗流涌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仿佛《红楼梦》中的情景。
从鱼翅皇宫出来,如按济南习惯,再去地摊上撸串喝扎啤,大口吃肉大杯喝酒,就成了《水浒传》了。当然,也有选择《金瓶梅》的。鱼翅皇宫的每一个夜晚,都有古典照进现实。
鱼翅皇宫里,藏着这座城市十几年的秘密。那些年房价飞涨,收入猛增,一些人暴发,一些人高升,未来看似无限美好,因此可以无所顾忌。那些年人们沉醉于眼前,忘记了昨天的痛苦,不担心明天的生活,就像那里菜单上的一个金色的圆球,富贵逼人,却一捅就破。
皇宫让人萌生幻想,从我是济南的,变成济南是我的;鱼翅让人长出翅膀,仿佛永远可以在雾霾的天空中飞翔。
那些年,我也去过不少次鱼翅皇宫,只是,对那里的菜品没有什么印象。甚至回想起来,当时在那里一起吃过饭的人,就记得一两个,也是早就认识的。这样一想,突然觉得很魔幻,那个庞大的建筑里,对我来说,竟全是陌生人。
像鱼翅和皇宫一样陌生。
后来,突然有一天,这里门可罗雀。“八项规定”,众所周知的原因,鱼翅皇宫改了店名,变成了家常菜,却再没有了昔日辉煌。
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餐饮时代也过去了。即使把鱼翅改成鸡翅,皇宫改成黄焖鸡,也没有办法阻止时代的车轮碾过。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到如今,曾经的一切,都随着建筑化成一阵烟尘。
不知道未来是否有人怀念,但听说就要拆除的那一刻,我还是没忍住一声叹息。
尽管,鱼翅还有人吃,皇宫还有人爱,然而,这么大的酒店,可能再也没有了。
想问山上的大佛头,你曾俯瞰过这里的灯火,也曾感受过这里喧闹,这里的浮华和奢靡,你能宽恕吗?
佛头无语。
对一千多岁的他而言,那些年只是一瞬。(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