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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日，北京一个暖暖的冬日，我应邀观看了安庆再芬黄梅剧院在国家大剧院演出的大型黄梅戏《延年和乔年》。
演出是成功的！
偌大的剧院，整个演出中除了那些喝彩的掌声，观众都在和戏剧一同思考、一同认识陈延年、陈乔年、陈独秀这些熟悉的名字和并不熟悉的历史。
我和大家一样，既在思考黄梅戏，也在思考那一段历史。或许是因为我在安庆工作过一段时间，我对这部剧更加入情入戏。
1998年，我奉调到安庆工作。
安庆是陈延年、陈乔年、陈独秀的家乡。
我到安庆时，已经是一个有二十多年党龄的共产党员了，但对担任过党的早期领导人的陈延年、陈乔年知之甚少。即使是对担任过五届总书记的陈独秀，也只是通过一般的党史教科书，知道一些概念性的东西。我上大学时，党史课是按中共十大的十次路线斗争的纲目讲的，说陈独秀是一个右倾主义头目，给党和革命造成了巨大损失。后来十年动乱结束，党史上有很多正本清源。《毛选》注解中，对陈独秀的解释也摘掉了他头上若干罪名帽子，但还是没有把他作为正面人物去说、去写。我在安庆工作时，遇到过这样一件事。2001年是建党八十周年，中国邮政策划准备出一个关于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的专题邮票，安徽和安庆方面申请将陈独秀列为专题，但上面没有批准。到建党九十周年，又发行这个专题邮票，列第一的是陈延年，而担任过五届总书记的陈独秀却没有被选上。可见，当时陈独秀在党史上还是有禁区的。
刚到安庆不久，我就去瞻仰了当时很潦草的陈独秀墓。墓地坐落在安庆郊区林业村一个废弃的石灰石矿和一个小林场的旁边，没有花岗岩围挡，墓冢上也没有封闭，长满了荒乱的杂草。墓冢后有五棵柏树，正面有一石碑，用很老辣的书法写着“陈独秀之墓”。墓道很短，两边分列着64棵柏树。当时，安庆市委组织部部长程继兵同志告诉我，这已经经过多次修整了，每次都小心翼翼，走的是文物保护的路子。那五棵柏树象征着陈独秀担任过五届总书记，那64棵柏树象征着陈独秀生命的64个春秋，那墓碑的字是安徽一个有名的书法家写的。继兵同志担任过安庆郊区的区委书记，经历过陈独秀墓修整的几个过程，他的话是权威的。
1999年修整前的陈独秀墓
墓地旁边有座二层小楼，匾额题着“陈独秀生平陈列”。据继兵同志讲，这个房子原来是林业村的电管所，当年为了迎接即将召开的黄梅戏艺术节，在区委书记程继兵的协调下，划给市文化局作为陈独秀生平展列，里面的内容都是文化局和陈独秀孙女陈长璞同志组织搜集的。长璞同志为学习、收集、守护、传播爷爷的思想和精神遗产奋斗了大半生，我第一次去这个陈列室，就是长璞同志解说的。在这个简陋的陈列室里，我看到了陈独秀的书法、编著的小学识字课本和晚年国学著作；知道了陈独秀青年时期考中过秀才，参加过康党，19岁时还写过一篇近似于军事战略的文章《扬子江形势论略》；知道了陈独秀是一个进过五次监狱的人，留下了“我们青年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名句；也知道了陈独秀两个儿子陈延年、陈乔年，他们都是我党早期的重要领导人，都在不满三十岁时牺牲了。一个鲜活的陈独秀的形象在我心目中诞生了。
陈独秀墓最开始的修缮是由邓小平同志批示的。后来在李铁映、曾庆红等领导同志的关心下，在安徽省、安庆市有关方面的努力下，1999年又进行了修整。当时的方案是由古建筑学家、国家文物局罗哲文同志审定的。2001年，我还参加了这次修整完毕的活动。
2001年修整后的陈独秀墓
此后，安庆市委市政府决定在这个墓地的基础上修建独秀园，修建了体现陈独秀经历的党史事件的大型浮雕，气势宏伟的民主科学牌坊，以及陈独秀铜像、新青年杂志雕塑等等。程继兵那时已经是安庆市委副书记，他是这个工程的担纲者。现在，独秀园已经是全国、全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也是安庆市文旅的打卡地。
独秀园牌坊
陈延年是1927年牺牲的，才27岁。陈乔年是1928年牺牲的，才26岁。他们早年旅法勤工俭学，留下的历史资料有限，写他们的故事是有一定难度的。
但是，再芬黄梅剧院用黄梅戏演绎这兄弟俩的故事是很成功的。我看主要有四点：
一是把握了历史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陈延年和陈乔年是在其父亲陈独秀的影响下，走向革命道路的。陈独秀既是父亲，又是党的最高领导，这是历史的真实。陈延年和陈乔年是陈独秀和前妻高氏（有人说叫高大众）生的孩子，而兄弟俩幼年时陈独秀又和他俩的姨妈高君曼同居而一去上海没再还乡，留下高氏带着孩子们在安庆。此举造成了陈独秀父子之间的感情隔阂，这也是历史的真实。再芬黄梅剧院把这些历史的真实通过艺术加工，再创造，形成了戏曲矛盾冲突情节，又很符合人之常情、革命常理。如，在朋友汪孟邹家请客，陈延年为表达对陈独秀不满，把酱烧牛蹄烧成了石头，既有戏剧性，又体现了父子之间的感情冲突和相同的性情。
二是坚持生活即艺术。我认为文学的起点是生活，文学的尽头是哲学。一出写革命者的戏，处处由生活中的琐事说起，皖宴“臭鳜鱼”“徽州一品锅”“鸡汤泡炒米”这些菜名，“大南门”“迎江寺”“振风塔”“水师楼”“枞阳门”等地名街名，都出现在剧中，让人感觉到亲切真实。
三是坚持艺术的守正创新。《延年和乔年》是黄梅戏，但它和传统的黄梅戏相比，又有极大地创新和艺术借鉴集成。它运用了话剧对白的穿透力、歌剧对唱的叙事能力、舞台戏的人物塑造、还有电影和多媒体的穿越式蒙太奇，以及互动舞台的场景打造、交响乐的恢弘伴奏，这些都把这出戏推向了艺术高峰。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韩再芬主演的高氏，虽然只有一次出场，而且是没有其他人物场景的，她唱的却像西方歌剧中的咏叹调一般，用纯正的黄梅戏韵律叙述了对延年和乔年的母子情深，把故事和艺术都推向了高潮。
四是革命理想大于天。这是整个剧的本和魂。或许对陈独秀的思想弱点、历史处境，还会有争议，但他是一个革命理想的播火者，陈延年、陈乔年是高举火把的共产党人，这是无异议的。或许陈独秀和高君曼的同居，给延年和乔年造成了感情创伤，但他们父子对解放中国人民大众的理想是一致的，是高于一切的，这在整个剧本中都得到了体现。就像剧中延年和乔年唱的“亲爱的爸爸，我们只是太像您了”。
《延年和乔年》是成功的。成功的不仅在舞台，更在台下，这部剧达到了演员和观众，特别是青年观众的同频共振。我相信，这出戏在剧场外的影响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久远。陈延年、陈乔年、陈独秀那一代人的革命初心将在一代又一代青年中传承广大，奔流不息！
祝贺再芬黄梅剧院，祝贺韩再芬，祝贺安庆！
（文/赵树丛，来源：同步悦读，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赵树丛，山东诸城人，曾就读于山东医学院、大连理工大学。做过医生、教师，做过群团工作负责人，在县、市、省党委政府任过职，在国家林业局任过主要负责人。现担任中国林学会理事长。
